顾景尘的马车停在褚家大门口,褚琬的父亲褚文耀得了消息,唬了大跳。
他转头问夫人:“这该怎么办?是不是得去请丞相大人进来吃茶?”
褚夫人稍微比丈夫镇定一些,也清楚自家丈夫老实憨厚,不善于与人打交道,当了一辈子的官也只混了个从五品户部员外郎。如今顾丞相直接到了家门口,难免令他手足无措。
想了想,她说道:“顾丞相都到家门口了,于情于理你都该去见个礼。再说了,顾丞相日理万机,也不一定会赏脸来咱们家做客,兴许想着接完人就赶紧回去呢。”
褚文耀点头:“有道理,不论他进不进来,咱们礼数不能少。”
于是,褚文耀整了整衣衫,忐忑出门。但才跨出门槛,又被他夫人喊住。
“怎么了?”
“夫君啊,你就打算穿这身衣裳去?”
褚文耀低头一看,立即明白过来:“夫人提醒得对,如此不够郑重。”
于是,他又赶紧换了身官袍,边整理衣帽,边匆匆小跑出门。
顾景尘其实还真是顺道来接颜婧儿的,他从宫里出来去了趟城外营地。从营地回府,要经过这里,听说颜婧儿还未归,便来这接人了。
褚文耀出来时,他还在马车上处理庶务。
“不知丞相大人驾临,下、下官有失远迎。”
“无妨。”顾景尘忙着办事,也没什么空闲寒暄,只说道:“褚大人无需多礼。”
“呃……”褚文耀客客气气地问:“大人可否要进来吃杯茶?颜姑娘还在后院打叶子牌,兴许还没结束。”
后头这句话他只是随口说的,按道理,小姑娘们打叶子牌也不算什么重要事,顾丞相来了,颜姑娘自然会立刻出来。
哪晓得,顾景尘听了他这番话,居然认真思忖了下,而后点头道:“好。”
再然后,他吩咐人去跟颜婧儿说,让她莫急,如果还想打叶子牌,再玩两局也成。
因此,等颜婧儿收拾好,准备去见顾景尘时,婢女又来禀报道:“大人让姑娘莫急,大人正在跟褚大人吃茶,说让姑娘再玩两局也成。”
颜婧儿狐疑地又坐下,心想,或许是褚大人和顾景尘有事要谈。
这边,又热热闹闹地玩叶子牌,只苦了那厢在堂屋紧张得手心冒汗、憋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褚大人。
顾景尘也不会与人话家常,遇到同僚大多时候都是谈公事,是以见到褚大人,也“友善”地问了问褚大人在户部的情况。
搞得褚大人一边受宠若惊,一边心里发愁。
好在褚琬知道自家爹爹的性子,玩了一局后就过来解救他了。
颜婧儿到时,看了眼脸都笑僵的褚大人,也很是不忍,拉着顾景尘赶紧走。
褚家人将两人送出门,褚夫人还送了一篮果子给颜婧儿,笑着邀请她下次再来玩。至于褚琬,也有点憷顾景尘,只敢低声对颜婧儿说了句“慢走啊。”
倒是阿圆,腼腆地朝两人笑了笑,而后挥手送别。
等上了马车,颜婧儿问:“大人怎么来这了?”
“来接你。”
“我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顾景尘放下卷宗,抬眼看她。
“大人穿了这么身官袍就来了,倒是把褚大人吓得不轻。”颜婧儿说:“连我的好友,也怕你呢。”
顾景尘莫名:“他们…为何怕我?”
他觉得自己已经尽量和蔼可亲了。
“当然是因为大人总是不苟言笑。”颜婧儿道:“难道大人不知道自己不笑的时候就会显得很严厉吗?就像……”
颜婧儿歪着头,打趣地说:“就像个夫子似的,谁见了都怕啊。”
“你也怕?”
颜婧儿点头:“起初我也是怕的,后来就不怕了。”
顾景尘勾唇,拉过她的手缓缓摩挲,问道:“今日过得如何?”
“很开心,”颜婧儿说:“我喜欢褚琬家,她家中还种了果树,很是合我意。”
“什么果树?”
“枇杷,这会儿已经可以摘来吃了。”想到什么,颜婧儿说道:“对了,颐夏院也中了果树,大概再过不久石榴就该熟了吧?”
“颐夏院种的石榴可不是用来吃的。”顾景尘似笑非笑地说。
“不是用来吃的用来做什么?”
“你不知道?”
?
知道什么?难道石榴还有什么玄机吗?颜婧儿想。
顾景尘盯着她,幽幽提醒道:“石榴多籽。”
“……”
颜婧儿懵怔的神色在他意有所指的目光下,渐渐地变成了然,随即又开始羞臊。
她别过眼,嘀咕:“那也用不着种这么多吧?”
“嗯。”顾景尘应了声,故作无奈说:“原本只有六七棵,后来有人非要管家多种些。”
“……”
想起自己干的糗事,颜婧儿脸颊红透。
她低头,扯着袖中的帕子,声如蚊呐:“我哪里知道,我当时只是想吃石榴来着。”
闻言,顾景尘莞尔。
六月十四这日,颜婧儿出了趟门,去城外送别慕容贞。
慕容贞行事果真洒脱。
她着了身男子衣袍,乌发全部梳于头顶,发带系于其上。站在晨雾里,发带随风飘扬。身边只带了一个婢女、一个小厮,和一辆载满书的马车,来去悄然。
回府后,颜婧儿有些安静,婢女将账册抱过来,她也只是让其搁在桌上。然后进书房,写了许久的字。
顾景尘与她吃午饭时,发觉了,便问了句:“怎么了?”
颜婧儿道:“我其实很羡慕慕容学官。”
“为何?”
“性子洒脱,随风自由,可我做不到。”
“为何做不到?”顾景尘问。
颜婧儿抿了抿唇,心想还得嫁给你啊,还得重建颜家,还得做好多事呢。
“你也想出门游历?”顾景尘看出了些许。
颜婧儿点头:“以前在甫州时,也常跟廖老先生出门游学,那时的时光颇是怀念。”
“说起来,我也想像慕容学官那样,去大江南北走一走呢。”颜婧儿低声道:“也不知以后是否有机会。”
顾景尘淡淡勾唇,敛下长睫,不紧不慢地夹菜给她:“先吃饭罢。”
六月中旬,是国子监开学升堂之日。
以前西三堂考甲等的学子升学入东三堂,而东三堂里修道堂和诚心堂的学子则继续升学至率性堂。
至于那些率性堂的学子们,则是到了人生最重要的时刻。这一日,意味着他们将从国子监结业,结束整个国子监的读书生涯,并开始进入仕途,分拨到官府各部实习吏事,成了一名监事生。
颜婧儿此前没有完成修道堂的学业,这次,她重新进入修道堂读书。
国子监学子不分年龄,无论是西三堂还是东三堂,从十二三岁到二十五六岁的学子比比皆有。如颜婧儿这般十六岁入修道堂读书的贵女也有好几个。
这期间,她便认识了个新的同窗,是长兴侯府的四姑娘陈文姝,其祖母乃惠安大长公主,圣上的嫡亲胞姐。
陈文姝为人略腼腆,见到颜婧儿时害羞地说道:“我在宫宴上见过你,听说你曾拜入廖老先生门下,我可否…可否跟你结交?”
颜婧儿失笑。
陈文姝家世显赫,但她是个名副其实的书呆子,一心只想读书,跟褚琬一样,对嫁人不感兴趣。听说家中安排了许多次相亲,每回她都在相亲宴上问对方公子:“你近日读的什么书呀?”
十个有九个都被吓跑了,一度令她母亲头疼不已。
但在众人眼里的书呆子陈文姝,颜婧儿觉得她极其可爱。她为人良善,且好于求学,曾好几次拉着颜婧儿一起废寝忘食研究学术。
也就是这样的几次废寝忘食,倒是令两人的关系越发亲密。
颜婧儿如今不住号舍,每日下学,她都会照旧回相府。
原因无他,眼下离婚期不到一年时间,甄嬷嬷逮着她便要教她学习打理中馈,除此之外,设宴、办席、迎来送往等礼仪都要学,甄嬷嬷都恨不得将她一人分成两瓣了。
一开始学习中馈还比较轻松,都是些理论上的。但后来甄嬷嬷觉得如此效率不高,也不知怎么跟管家说的,最后顾荀索性撂开了府上庶务,大小事都一股脑交给了颜婧儿来管,美其名曰练练手,然后笑呵呵地撒手不过问了。
可倒是把颜婧儿累得够呛。
所幸相府人少事不多,府内庶务无非是众人吃喝拉撒以及迎来送往的礼数,至于府外头的生意经营依旧由顾荀管着。
不过,这事也不知被谁透露了出去,颜婧儿一手挑起相府中馈,在夫人小姐们口里传得极快。她虽未出嫁,却俨然将她看做了相府的女主人。
紧跟着的,便是送入府上的帖子渐渐变得多起来,有时候一天都能收到三四封。
皆是邀请颜婧儿去做客吃茶的。
说是吃茶,无非就是内宅妇人们的结交应酬,有时候内宅妇人们的关系,也影响着朝堂男人们的关系,所以这里头的事还颇是有讲究。
以往相府没有女主人,众人想结交没有门路,可如今颜婧儿出现了,这些夫人们就格外热情活络起来。
颜婧儿为此有些头疼苦恼,有些人家还能以国子监学业重为由拒了去,但有些人家却拒不得。
比如,靖海侯府。
靖海侯府几年前有嫡女嫁入皇家做儿媳,身份也水涨船高。跻身京城新贵后,喜欢三天两头设宴,且靖海侯在兵部也身居要职,不可小觑。
吃饭的时候,颜婧儿问顾景尘:“后日休沐,我要去靖海侯府赴宴,可要注意些什么?”
顾景尘抬眼,一时没明白过来她话中之意。
颜婧儿迟疑了下,说道:“我听说靖海侯跟大人不对付呢,我怕万一说了什么话给大人惹麻烦。”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