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马车到达锦翠阁门口时,顾景尘将将处理完庶务。
今日天冷,还下了这么场大雪,却仍阻挡不住夫人小姐们的脚步。她们到锦翠阁时,门口就已经停了许多达官贵人的马车。
颜婧儿此前来过锦翠阁几次,掌柜的认得她,见她进门迎着笑脸过来,但看见她身后的顾景尘就愣了下。
倒不怪她如此神情,而是顾景尘从未出入这样的地方。掌柜的是个年纪约四十的妇人,平日里去过各样贵人的府邸,但就是没去过丞相府,难怪她认不出顾景尘。
掌柜的周到地行了一礼,询问道:“这位是?”
颜婧儿转头过来,其实也有点羞赧,在这样的场合不知该如何介绍顾景尘。迟疑片刻,便说道:“这是顾大人。”
掌柜的心下暗惊,随即恭敬地笑了:“小人眼拙,竟不知是丞相大人。”
她声音不大,但锦翠阁大堂安静,旁边还有些其他的夫人小姐们,听了这话纷纷转头看来。
颜婧儿这会儿都有点后悔了。
顾景尘这人太招摇,两人眼下还未成婚,今日出现在这,难免明日夫人们的茶宴上就有了话头聊。
她抿了抿唇,对掌柜道:“我今日过来看定的那批锦缎。”
“您放心,早已准备好了,”掌柜热情道:“颜姑娘请,顾大人这边请。”
两人不知,等她们离开大堂时,夫人小姐们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适才那位便是顾丞相?”
“他居然亲自陪未婚妻子来?”
“听说颜姑娘近日在准备嫁妆,此前在这定了好些东西,估计是过来取的。”
“啧啧,真是稀奇了,没想到素来清冷闻名的顾大人居然也有这般体贴的时候。”
有个妇人笑道:“可不是,男人一旦成了亲,这性子就会变许多。”
“照我说,那是百炼钢化成了绕指柔。”
话落,夫人们各自打趣地笑了。
颜婧儿在隔间里查验布匹,外头的热闹并不知道,她拿着单子一一跟掌柜的核对,而顾景尘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喝茶。
他像是头一回见着女人们的玩意儿,好奇得很,对着匣子里的珠钗首饰,这件拿出来看看,那件也拿出来瞧瞧。
掌柜的瞅了眼,便对颜婧儿说道:“这些都是我们锦翠阁今年最时兴的款式,等会颜姑娘不妨挑一挑,看是否喜欢。”
颜婧儿心思在布匹上,可有可无点头。
那厢顾景尘却突然开口道:“我觉得都好。”
?
颜婧儿转头。
顾景尘勾唇道:“挺适合你。”
“所以呢?”颜婧儿不解。
“都要了吧。”他说,而后对掌柜道:“这匣子回头跟锦缎一起送到府上。”
掌柜的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做了桩大买卖,还一时没反应过来,讶异了片刻后,大喜,赶紧道:“是是是,小的这就记下来。”
颜婧儿见顾景尘怡然自得地坐在那,眸子里还含着细碎笑意,她暗暗剜了一眼,唾弃他败家子。
当然,唇角也压不住地翘。
不过如今是她当家打理中馈,该说的还是得说。于是出门后,上了马车,她便絮絮叨叨起来。
“大人这般大手大脚花银钱,不知节省,金山银山也有花光的时候。”
顾景尘沉默,只捏着她的手心把玩。
颜婧儿近日看多了账册,对银钱数目格外敏感,想起那一匣子金光闪闪的头面,估计得支出去不少,她又忍不住肉疼了下,絮叨的声音也就没那么客气起来。
“往后可莫要这样了,顾叔在外头打理生意也不容易,若光靠大人每年那点俸禄都不够你花销的。”
“嗯。”
顾景尘老老实实的,模样看起来颇有几分悔改之意。
第76章
进入腊月后,就临近年关,不仅顾景尘忙,连颜婧儿这边也很忙。
她除了要准备年节的事,还得处理府上庶务,还得分身国子监的学业。另外,还有一项极其重要的事,就是绣嫁衣。
闺阁女子在出嫁前都会为自己准备嫁衣,当然,除了女红不精找人代劳的之外,大多都是自己完成的。
颜婧儿女红从小得母亲真传,可即便再精巧,她也难以分身兼顾。甄嬷嬷体谅她,索性让她绣盖头,至于嫁衣便交给府上绣娘来做。
这倒是把府上的绣娘们给乐坏了,攒了一身的好本事往回没得机会派上用场,这会儿真是铆足了劲儿。
如今府里上上下下都忙碌着,还未过年,倒是先透出了些喜庆来。
这期间,颜婧儿跟顾景尘也只是在吃饭的空档匆匆见面,且见面了也不得闲情谈风月,皆是讨论年关和婚嫁之事。
对于婚嫁,颜婧儿从最开始的羞臊,到如今也很淡定自如了,坐在椅子上有条不紊地与顾景尘谈论,仿佛谈的不是自己的婚事而是他人的。
“翻年后,我得搬出相府住一段时日。”她喝了口汤后,说道。
顾景尘抬眼:“为何?”
“习俗如此,成亲前我们是不许见面的。”
这习俗已经多年,但随着大塑风气愈发开放,渐渐遵守的也不那么严谨。从以往男女定亲后大防,到如今只需成婚前的两三个月不见即可。
颜婧儿也要守这习俗。
再说了,届时出嫁她也不可能从相府出嫁,婚轿和嫁妆是要出门的,得绕街走一圈,洒些银钱糖果讨个吉利。
翻年后她打算在外头租赁个宅子,一来守习俗,二来也方便出嫁。
顾景尘默了下,问她:“何时离府?”
“年后正月间事情多,”颜婧儿想了下,说道:“二月吧,二月初离府,我明日便让人去留意宅子,年前先赁下来,打理干净后,届时直接搬过去。”
“无需另寻宅子,”顾景尘道:“奉阳街有处宽敞的宅院,是我最初来上京时住的,家具物什齐全,你搬去那就是。”
“那是你的私宅?”颜婧儿问:“怎么就没听你说起过?”
顾景尘勾唇:“婧儿就不允许我藏些私产吗?”
颜婧儿剜他,玩笑道:“藏私产自是可以,只不过大人藏私宅做什么?莫不是还想金屋藏娇?”
她这话倒是提醒了顾景尘,他煞有介事点头道:“也不是不可。”
“嗯?”
颜婧儿瞪眼,放下筷子饭也不吃了。
顾景尘幽幽睇她,意有所指道:“是有那么个娇娇想藏起来。”
颜婧儿在他温情的目光下,渐渐脸红,啐他:“我才不要你藏。”
“嗯,那婧儿藏我也可。”
“你是娇娇吗?”颜婧儿抬起秀气的下巴问。
“为了婧儿,我勉强当一回娇娇。”顾景尘一本正经道。
“……”
“大人说这话是何意?”
随即猜到什么,她蹙眉狐疑地看他:“莫不是大人想……”
顾景尘没说话,当是默认。
“那怎么行?”颜婧儿说:“分明说好了成亲前不能见面的,大人若是去了宅子,岂不是让人笑话?”
“我偷偷去便是,无人知晓,谁笑话?”
“……”
竟不想,有生之年还能从顾景尘嘴巴里听到“偷偷”这两个字。
颜婧儿心绪复杂了会,嘀咕道:“可这……这也不合规矩。”
“规矩是做给外人看的,”顾景尘慢条斯理嚼饭:“难道婧儿真想这么长时间不见我?”
颜婧儿坦荡:“时间很快的,而且我也挺忙,说不准一眨眼就过去了。”
顾景尘眼皮微掀,含着那么点笑,气定神闲。
事情,就这么被他单方面强势地定了下来。
腊八前夕,颜婧儿收到褚琬的帖子,邀她去酒楼吃茶。
褚琬经过几个月的努力争取,终于进了大理寺,成为从八品的女官,这也是开了大理寺招女官的先河。
据褚琬说,此消息传出时,街坊邻居们都惊讶了好一阵子,连褚琬的父母也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大理寺那样的地方,哪怕只是个从八品也是个分量十足的肥缺。平常的官宦人家要想让子弟入大理寺,那也得费不少功夫的。
“所以…”颜婧儿好奇:“你是如何做到的?”
褚琬眉眼生辉,还未入职,身上就带了点女官气势,连说话都官腔得很。
“此事乃大理寺机密,说不得,说不得。”
“得了吧,”宋盈挠她:“你卖什么关子,快说!”
褚琬笑出声来,喝了口热茶,才凑过来神神秘秘道:“我认得大理寺少卿贺大人。”
“贺璋贺大人?”颜婧儿问。
这个贺大人她也听说过,原因无他,只因此人在朝中常常与顾景尘齐名——同样是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且颇得皇帝信重。
最主要的,也跟顾景尘一样,一表人才还未成家,甚至连定亲的姑娘都没有。
这般人物,自然也是内宅夫人小姐们喜欢谈论的对象,以往颜婧儿去吃茶赴宴时,也时常听到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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