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颜婧儿没跟着了,站在原地等待。
她懊恼自己一时冲动跑回来,现在反而让自己面临尴尬的境地。
过了会儿,顾景尘重新拿了本书卷过来,放在桌上。
这本才是颜婧儿要的,她赶紧拿在手中,说道:“多谢大人,我会尽快还回来。”
“嗯。”
她福利福身:“不打搅大人了,我先回去。”
“回哪去?”
颜婧儿脚步一顿,她内心是想回国子监的。
但听得他说:“天色已晚,今夜回洗秋院,明日再去国子监。”
“好。”颜婧儿再福了福身,抬脚出门。
没过多久,顾荀赶过来,见顾景尘坐在椅子上看书。
他问:“大人,颜姑娘匆匆跑回来所为何事?”
“借书。”顾景尘头也未抬。
顾荀诧异:“就为借书?之前我见她跑得气喘吁吁,还以为书院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他停了下,仔细想想觉得不对劲,说道:“大人,颜姑娘兴许不是来借书,应该是心里有事。”
“嗯。”
“大人知道?”
“她不肯说。”顾景尘道。
“唉,”顾荀叹气:“我听说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心里爱藏事,不过也是,小姑娘家的秘密又怎么会跟我们两个大男人说?怪我疏忽了。”
顾荀建议道:“大人,我看是该请个嬷嬷回来教导颜姑娘了。”
“在别的府上,姑娘家过十二三岁,都会由嬷嬷教导晓事。我们府上以前没女眷,我也没想到这些,回头打听打听姑娘长大了该怎么教,也好以备万一。大人以为如何?”
“你去办就是。”
这事顾荀没经验,也不知去向谁讨经验,但想起来顾景尘有几个属官好像膝下也有这么大的闺女,如若不然……
顾荀看过去,试探地开口道:“大人,我记得李崇李大人府上好像有两个差不多大的姑娘,兴许……”
顾景尘抬眼,表情微微有点愕然:“你让我去问?”
昂,要不然呢!
顾荀心想,这事他来操心最合适吧!
沉默片刻,顾景尘颔首:“罢了,那我便去问问。”
次日,颜婧儿回到国子监。
因她走时没跟褚琬说,晚上也没回号舍,第二天褚琬在学堂见到她,悄悄坐到她旁边问。
“你昨晚回府去了?”
颜婧儿有点愧疚,点头道:“我本来打算回来的,所以走之前也没跟你说,害你担心了吧?”
“是有点担心。”褚琬问:“怎么样?事情解决了?”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
“昨天你脸色发白,一看就知道啊。”褚琬放下书箱,凑过来说:“但你平日都习惯把事情憋在肚子里,我也不好问究竟。”
颜婧儿默了下:“也没什么事,学官来了,你快坐回去吧。”
褚琬见她不想说,也不勉强,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就这么过了几天,原本以为颜金凤会再来纠缠,但这几天都安安静静,颜婧儿心情渐渐浮躁起来。
…
这日下午,到了跟段潇暮约定交课业的日子。
颜婧儿吃过午饭后,便去上次的槐树下等他。但段潇暮不在,他的小跟班说他在外头茶楼喝茶,让她带着课业过去。
颜婧儿心想,这金贵世子爷到底什么毛病,大中午的不睡午觉还跑去喝茶。
她从书院出去一趟再回来,估计午觉也没法睡了。索性回号舍收拾了下东西,然后背着书箱出门。
天气有点热,又是大中午的,日头格外晒。
颜婧儿从号舍走到国子监大门口,额头微微浸了些汗,她尽量挨着街边屋檐下的阴凉处走。
段潇暮在的那个茶楼也不远,从大门口走过去约莫一刻钟就能到。
但她走着走着,视线里突然出现两个高大的阴影。
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抬头看清来人是谁时,她面色立即沉了下来。
“我已经说了,我不会给你们一文钱。”
颜金凤是拉着自己的丈夫一起来的,她木着脸,眉稍有颗黑痣,因微微竖起而挤压在眉眼间,透着点煞气。
她丈夫就跟在她身后,许是中午还喝了酒,身上带着股浓浓的酒味。同样半眯着眼,里头射出黏腻晦暗的光。
颜金凤身材矮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哼笑了声:“我可不是来跟你商量的。”
“就这么说吧,”她抱着双臂横站在前头:“梁家的人我已经去信通知了,过不久他们就要来。颜婧儿,你是希望事情闹大了好,还是安静处理?”
颜婧儿袖中的手攥紧,她冷声道:“来了又如何?我与梁家公子一无媒二无聘,我们清清白白,难不成你还能绑了我跟他成亲?”
颜金凤眸色陡然一狠:“好你个颜婧儿,来了京城果真就不一样了。你当真就不怕我将事情抖落出来?”
“你抖落什么?”颜婧儿道:“梁公子是个傻子,我跟他能有什么?当初分明是你欺骗我,拿了我贴身之物说是去改命,谁曾想你居然藏着这般肮脏的算计。”
颜婧儿想到这件事就止不住气得发抖。
眼下见颜金凤居然还恬不知耻拿这件事作要挟,她今日若是受胁迫了,那么往后便无穷无尽。
颜婧儿咬牙道:“梁家人来了也好,那我就带他们上官府去问问,到底是谁收了他们的银钱,又是谁要将我偷偷卖了。”
颜金凤一听要上官府,心底也有些发憷,但她还是想堵一把。
姑娘家的名声何其重要,她是知道的,且颜婧儿来了京城,还在国子监读书,尚有大好前程,不可能不为自己做考虑。
她之前也是听说颜婧儿在京城有个远房哥哥,是什么哥哥她不清楚,但她那哥哥供颜婧儿上书院读书,那颜婧儿就该过得不差,几千两银子怎么说也该是拿得出。
换做任何人,五千两银子换一辈子名声,谁都愿意选后者。
倒不想这个颜婧儿看着柔柔弱弱的,居然骨子里这么烈。
迟疑了么片刻后,颜金凤道:“好!很好!果真是翅膀硬了,敢拿官府来吓姑母了!你真是个白眼狼,当初就不该接你走!”
“当家的!”颜金凤扯了下醉酒的丈夫,吼道:“你快说句话,这个小丫头片子不想给钱!”
颜金凤的丈夫叫罗盛,以前是个屠夫出身,满身横肉。他混浊的眼睛眯了眯,呼出的酒气熏人得很。
他直直地往前走过来,颜婧儿低头看着他的影子逼近,而后不得不后退两步。
“敢报官是吧?”他一拳砸在路边铺子门板上,发出极大的声响,引得路过的人纷纷看过来。
“这是怎么了?”
“看穿着是国子监的女学生。”
“谁家的女学生,难道是惹上事了?”
陆陆续续,有人停下来围观。
颜婧儿心里有点慌,害怕他们就这么口无遮拦的就把梁家的事说出来了,毕竟路过的还有几个穿着青衿的国子监学子。
适才她外强中干,鼓着一股气势,也只是想把这对夫妻吓退罢了。
可这会儿……
她脚步慢慢后退,直到退无可退抵着个石墩,眼看罗盛那只手伸过来要抓她衣裳,她紧紧闭上眼睛。
但下一刻,却听得一阵震天的惨叫。
嗷嗷——
然后便是砰地一声,有什么重物被甩在地上。
颜婧儿心有余悸地睁开眼,就见段潇暮不知何时过来了,此时正护在她面前。
他身子单薄,分明还是个高高瘦瘦的少年,却莫名令颜婧儿舒了口气。
罗盛已经滚在几步之外的地方,他捂着左边手,哀嚎了几声后,大喝:“他娘的你是哪个?敢打我?”
段潇暮嘴里还含着什么东西,说话有些囫囵,但是模样极其嚣张:“看清楚,是你爹我!”
围观的有几个人笑起来。
变故来得太快,颜金凤愣了下,赶紧去扶罗盛起来。夫妻俩仔细地打量段潇暮,见他身上也是同样的国子监青衿,便有些拿不定主意。
在国子监上学的有外头来的子弟,也有京城子弟,就怕他们遇到的是哪个贵人家的子弟。她们敢拿捏颜婧儿,可不代表敢得罪京城的贵人。
罗盛被这么一踹,酒也醒了,忐忑地问道:“你到底是谁?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
“哦。”段潇暮万年不变地吊儿郎当,懒懒地道:“小爷就爱管闲事。”
这时,人群中有人小心提醒:“这位可是信国公府的世子,惹不得啊。”
罗盛一听,心里慌了,信国公是个什么国公他不清楚,但周围人的反应令他明白,这个少年他惹不起。
遂,他与自家婆娘互睇了眼,心里都在琢磨着主意。
颜金凤就看向颜婧儿道:“行啊臭丫头,来京城没多久,就勾搭上贵人了。”
她狠狠瞪了眼颜婧儿,而后强作凶狠地撩下句话:“你等着,等梁家人来京城,到时候可别哭着来求我。”
说完,颜金凤拉起罗盛就打算离开。
“慢着!”
段潇暮缓缓将嘴里的东西咽下,脸上笑得漫不经心:“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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