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为何?”
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婢女好笑道:“兴许大人是想起多日未曾见姑娘了,便亲近亲近。”
“…哦。”
颜婧儿丢下书箱,耷拉着脑袋由婢女们换下青衿,穿了件水湖蓝百褶马面裙就出门了。
今日天气不佳,四处阴霾,似乎要下雨的模样。
她出了西苑,穿过照厅,来到百辉堂东厢房。
婢女们正在安安静静地摆饭,但饭厅里却并没见顾景尘身影,小厮说顾景尘还在与属官们议事。
于是,颜婧儿就站在廊下等着,目光好奇地盯着百辉堂关着的大门,里头时不时传出激烈的讨论声。但这些都是别人的声音,顾景尘好像没怎么说话。
婢女请她进饭厅等待,颜婧儿摇头,继续站在廊下。
过了会儿,百辉堂大门打开了,里头陆续走出来许多官员。有的已经年过花甲,有的是高高瘦瘦的年轻人。但颜婧儿发现,这些人几乎没有一个比顾景尘挺拔好看。
这些官员见到颜婧儿出现在百辉堂,稍稍诧异了下,但也没说什么,继续边聊边下职离去。
顾景尘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他边走还边侧头倾听旁边一位官员低声说什么,察觉到颜婧儿的视线,抬眼朝这边看来。
颜婧儿的心猛地一跳,赶紧别过脸,强装镇定若无其事赏风景。
很快,顾景尘走过来。
颜婧儿福身行了一礼:“大人。”
“嗯。”他淡淡应了声,掀袍进饭厅。
颜婧儿跟在身后,落座时听得他问:“在国子监过得如何?”
“挺好的。”
“食堂饭菜可还习惯?”
“习惯的。”
“学业压力大不大?”
颜婧儿摇头:“还能应付。”
这时,婢女递给他一碗汤,他转而放到颜婧儿面前。
又问:“同窗们相处得如何?”
“也…挺好的。”
颜婧儿心下奇怪,觉得他今天似乎很喜欢问问题。就在她暗暗深吸口气准备应对接下来的问题时,他就突然停了。
颜婧儿悄悄抬眼。
“吃饭吧。”他说。
颜婧儿安安静静地喝了碗汤,之后婢女又给她盛了小半碗米饭。夹菜的时候,她发现放在她面前的几乎都是荤菜,而顾景尘那边倒是清清淡淡。
颜婧儿筷子停在半空,一时间有些为难。
“不合口味?”他抬眼看过来。
“并非,”颜婧儿摇头:“只是我尚在守孝,吃不得这些。”
“何为孝?”
“我……”
颜婧儿抿唇,总觉得他的目光像是责备。
“听说你正在学骑射,便让厨子给你准备些荤菜,好长身子。”他说道:“孝思不匮固然好,但不能迂腐,这些并非大荤之菜,可适当吃。”
颜婧儿点头。但不知为何,听到他这句“长身子”,感到些许羞耻。
她已经十三岁了呢,都不是小女娃了,还长什么身子。
“管家说你想在府上学骑马?”
“嗯。”颜婧儿点头。
“东苑有马厩,还有跑马场,你都可以用。”
“嗯。”
“过几日,顾荀会给你寻一匹温顺的马来。”
“嗯。”颜婧儿抿了抿唇,说道:“多谢大人。”
顾景尘慢条斯理吃东西,倏地抬眼觑她,问:“怕我?”
“啊?”颜婧儿的脑袋顿时摇成拨浪鼓:“不怕的,大人是好人。”
这句话也不知道哪里戳中他的笑点,他居然轻笑了下。
这还是颜婧儿第一次见他笑。
他笑起来真好看啊,像清风,像明月,像冬雪融化的清泉。狭长凤目溢出的光彩,差点晃瞎了颜婧儿的眼。
她赶紧低头吃饭,心里惊讶的同时还有点疑惑,觉得顾景尘今天有点怪怪的呢。
第7章
次日,颜婧儿就住进了国子监。
从相府搬行李时,三个婢女皆是不舍。尤其是香蓉,她说道:“姑娘不在府上,奴婢们都没事可做了。”
国子监不许带婢女进去,所有吃喝拉撒的打理都得自己来。颜婧儿在过去的一年里颠沛流离学了许多,这一点倒是不曾担心。
不过,她确实也有点舍不得丫鬟,毕竟初来京城的这段日子都是这三个丫鬟陪在身边的。
她说:“我初一和十五休沐,会回府的。”
“啊,如此说来过两日就是十五了。”香蓉高兴:“届时就可以见到姑娘啦。”
颜婧儿点头,笑意略淡。
过两日是十五,也是清明节。
“我走了,”她挥手:“你们也进去吧。”
“这么多东西,姑娘届时要怎么搬进去?”拂夏问。
“我在国子监有同窗,她们会帮我。”
颜婧儿扭头看了眼顾叔给她准备的东西,满满当当一车,吃的用的,还有许多衣裳和笔墨纸砚,以及香盒子都给她准备齐全了。
就这么,马车在晨雾里晃晃悠悠离开常府街。
到了国子监门口,褚琬已经跟两个掌馔等在那里了。掌馔是监丞派过来的,但凡有学子要入号舍,他们都会来帮忙。
国子监号舍分布在周围,颜婧儿跟褚琬住进去的是北边靠近崇文阁的地方,算是比较偏远。
号舍都是矮墙隔成的小院。每个院子有六间屋子,每间屋子有两张床榻。院子里有独立的恭房、水井、洗漱的净室。
据褚琬说,由于这边院子偏远,目前只住了五人,颜婧儿住进来后也就六个。算是很宽松的环境。
颜婧儿环顾四周,院子简洁干净,墙角还种了花圃,开了些零零碎碎的小花。这样的群居生活,她从未体会过,莫名地有点期待起来。
每逢十五,国子监休沐。于是从十四这日下学开始,国子监门口的马车便拥堵成一锅粥,因为许多学子都赶在这时候回家。
颜婧儿也不例外,她跟褚琬手挽手出门。褚琬肩上还挎着个布包,里头都是她扯下来的床单被罩和一些脏衣物,打算带回家洗的。
而颜婧儿只背着个书箱。
褚琬问:“你亲戚家里没婢女吗?”
颜婧儿:“有的。”
“那你为何都自己洗衣裳。”
“也没什么,我看许多同窗不都是自己洗么?”
“那不一样,”褚琬说:“她们家不在上京,且家境贫寒没有下人,只能自己动手。”
也不知是褚琬想到什么,看颜婧儿的目光就有些同情起来。她豪情万丈道:“你以后别自己洗了,我给你带回去让家里的婆子洗。”
颜婧儿笑了笑,也没多解释。
出了大门,两人分开各自寻自家的马车。马车太多,颜婧儿找了许久才找到相府的。
“姑娘,在这呢。”
这回是素秋来接她,素秋接过她背上的书箱,说道:“明日是清明,府里许多人请假回家扫墓去了。拂夏也回去了,香蓉生病,所以就奴婢一人来接姑娘。”
“香蓉病了?”
“也不大严重,大夫说是着风寒,香蓉怕过病气给姑娘,她暂时搬回东苑去住。”
马车经过走马街时,颜婧儿喊停下,她亲自进铺子里去买了包东西。素秋看了眼卖香火纸钱的铺子,也没说什么。
回到洗秋院,颜婧儿有些沉默,素秋没打扰她,嘱咐她看书莫要太晚后,自己拿着针线筐坐门口去了。
实际上颜婧儿拿着书卷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明日就是清明,她想给父母哥哥们烧点纸钱。
但这是在别人府上,擅自做这些显得无礼。她想了想,如若不然就出门一趟,跟顾叔说去踏青。
反正清明节的时候,许多人都会出门踏青、放风筝或是荡秋千,届时她在外头找块空地办祭台就是。
不过光烧纸钱还不够,还得供奉些鸡鸭鱼什么的。
于是,她起身,拿了点碎银给素秋,让她去厨房弄一只鸡和一条鱼过来。
素秋也没多问,接过碎银就立即去办事。
当夜,颜婧儿又失眠了,直到天快亮才睡过去。
再醒来,天已大亮,颜婧儿立即从床上坐起。
“现在什么时辰了?”她趿拉鞋子下床,赶紧去换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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