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归气,吵归吵,情绪过去之后,关心更多的,还是未来的走势。
所以同回朝堂,赵程谨和尹叙努力的方向意外的默契一致了一回。
只不过,他是为了陇西长远的未来,尹叙是为了什么,赵程谨从没问过,却并非不知。
“阿姐。”赵程谨碗里的汤圆一颗没动,严肃的看着云珏,第一次问起她和尹叙的事:“你真的放弃他了吗?”
云珏本在思索什么,闻言倒没什么大的反应,平静反问:“为什么问这个?”
赵程谨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自圣人登基后,进行了许多革新,近来又在治吏一事颇为关注。
诸道清缴后,圣人顺势安排了不少自己的人去填补。
这当中还生了些小插曲——有人借此事,提出也该对陇西做出整治。
这些年来,陇西一直由云赵两家占据大势,刚巧陇西军刚刚完成清缴任务立了功,不妨利用这个机会,搞些明升暗降的名头,先拆分云赵两家,消除隐患。
这事圣人自然是不表态,事实上,朝廷现存的看法,也是他乐意见到的。
陇西是他手里可以信任的刀,却不能亮出,而要深藏。
赵程谨自是要反击,可没等他出手,尹叙先出手了。
那些试图掺和搞事的官员,皆被他整治了。
这里不提能力问题,单说尹叙生在长安,尹氏根基深厚,办起事来比他顺畅便是不争的事实。
撇开儿女私情,赵程谨不得不承认,若朝廷里能有这样一个帮手,是多么舒心的事。
而他努力在长安扎根,在朝中经营,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游刃有余的维护自己的家族和故乡。
“未来,尹叙大约很长一段时间会夹在圣人与陇西之间,毕竟圣人信他,很多圣人不便做的事,他都会代劳。只是,这人动机成疑,若你……”
云珏抬眼看他。
赵程谨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够严谨,连忙更正:“你千万别误会,我可不是要你委屈求全!我的意思是,若他别有用心,而你铁了心断开,难保他不会因爱生恨,那这人就不能全信,我自会防着他!”
云珏一手支头,一手搅着汤圆,也没了胃口:“我想想吧。”
赵程谨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
许是因为听了赵程谨那些话,再去国子监时,云珏多多少少分了些心神来留意尹叙。
照赵程谨的说法,尹叙手头上的事其实相当的多,即便如此,他依旧在国子监兼了职。
而他每每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她面前所表现的模样,又和赵程谨所描述的判若两人。
尹叙是为了什么,云珏心里很清楚。
然而,云珏还没来得及回答赵程谨,就接连发生了两件事。
其一,尹叙在城外巡视御田时遭刺杀,好在人没事,只受了点小伤,不过国子监是来不了了。
其二,云珏收到了尹府送来的邀帖,帖子写的相当冠冕堂皇,尹相亲邀她过府……下棋。
云珏盯着笔力苍劲的帖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转头问彩英:“没看错吧?下棋?”
彩英点头:“是,下棋。”
云珏:……
尹相是尹叙的父亲,亦是云珏的长辈。
便是看在长辈亲自递贴的份上,云珏也不好直接拒绝。
而且她本身就想去看看尹叙伤的怎么样,有没有她大哥当日那一箭厉害。
打定主意的少女也干脆,让彩英备了礼,又斥巨资买了几根人参,爽快的登门了。
这不是云珏第一次来相府做客,可待遇上却是千差万别。
这次,她是被当做贵客迎进来的,昔日曾在对她冷言警示的尹相,今朝一副和气老人家的面孔,还真在院子里摆了棋盘在等她。
云珏近来兵法看得多,用起来也顺溜,秉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她将慰问的礼物送出去,然后大大方方坐在了尹相对面,开始对弈。
是的,她学过棋。
在那些折腾的年幼时光里,家中从未放弃培养她的各项才艺,还会乐此不疲的在逢年过节时,将小辈们聚在一起比拼才艺。
这是云珏最讨厌的事。
因为她都学的一般。
果然,起手不过十数回合,尹相眉头便拧起来了。
云珏棋子一抛:“我呢,就这么个臭棋,您要是觉得浪费时间,不如拘个善于此道的小辈来陪您?”
尹相看棋盘时脸色复杂,抬眼看向面前的少女时,却豁然明朗。
他沉笑两声:“三郎若下成你这样,早被我罚废了。”
云珏抛着棋子,歪头看老头。
尹相也不急于落子:“听闻你往日里追我儿子追的厉害,处处投其所好。倘若本相一早告诉了他实情,叫你们之间没了那么多波折,你今日的棋艺,或许稍微能看些。”
就在这时,院墙之外传来王氏惊慌的声音:“你都还没好,怎么起来了!真是要命!”
话音未落,青年已跨过院门疾步走来。
他走得太急了,银色披风翻飞,露出了里面的中衣中裤——他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看到云珏时,尹叙神情微怒,却不是对她,而是看像尹相。
他真的在养伤,唇色惨白,气色糟糕,可即便如此,亦不耽误他生出一股病美人的风情来。
云珏支着头,暗搓搓的这样想……
第99章 你是我的。
看到尹叙不顾身体直冲冲走过来时,尹相皱了皱眉,将手里的棋子丢进棋盒。
尹叙一把拉起座中少女护到身后,警惕的盯着尹相:“父亲这是做什么?”
尹相看了眼他的伤处,沉声道:“你不要命了?”
尹叙却懒得再多说,拉着云珏就走,边走边道:“我不知父亲此举,这就送你回去。”顿了顿,又涩声解释:“无论他说什么你都别在意。”
云珏任由他拉着,闻言道:“啊,即便尹相想撮合我们,我也不用在意?”
男人步子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藏了些纠结,但答案并不迟疑:“是,不用在意。”
不等云珏疑惑,他又很快解释:“我想要你,自当亲力而为,由你点头,无需任何人插手。”
云珏笑了一声:“真是怪了,以前你做事更看重结果,只要结果圆满无憾,你并不在意过程如何,由谁来做。如今怎么像是颠倒过来了?”
尹叙未尝听不出她话中打趣,但他并不在意,甚至仔细想了想这话,认真的回答:“以往我以为的圆满,何尝不是一种自以为是?”
“我不过是至今才懂,想要达成心愿,本就重在这个过程中,我做了什么、没做什么。”
尹叙定定的看着云珏,沉声道:“该做什么的时候不做,不该做什么却做了,不过是自以为将获圆满,实则与心中所愿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云珏迎着他的目光,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声。
“难得你有这样的感想,可怎么就忘了什么时候做什么事的道理?”她将男人的身体扫了一眼:“伤哪儿了?”
尹叙眸中划过光亮:“阿珏……”
下一刻,云珏手腕一转,绕着他抓着自己的手,轻轻一挣,反握住他的手腕:“我活生生一人,去留还用不着你操心,我先送你回房吧。”
少女的手掌握住尹叙的手腕时,男人轻轻颤了一下,像是得到了全天下最宝贵的恩赐,眼睛紧紧盯着被她握住的地方,动也不敢动,又像是沉浸在美梦中,怕震碎了梦境。
云珏熟门熟路的拉着尹叙回了房,一路上遇见的尹府下人大抵被告诫过什么话,见着两人时无不垂首别眼,谁也不敢多看多议。
尹叙的房间和从前一样整洁雅致,不同的是,进门便迎来一股药味。
床前的地上有未干的痕迹,就这个痕迹判断,大抵是药碗摔在地上造成的,渣渣早已被清理。
云珏转头看他:“你吃药了吗?”
尹叙也看了眼那滩痕迹,只说:“已经在重煎了。”
云珏点点头,又朝床榻抬了一下下巴:“那你躺着吧。”
尹叙迟疑了一下,还是依言躺下。
披风解开,隔着薄薄的丝锻,隐约能看到他肩胛处缠绕的纱布。
云珏垂下眼,背着手站在床头。
尹叙上了床却并未躺下,而是靠在床头看向她:“其实不是大事,箭伤入肉不深,也不是致命伤。”
云珏当然知道。
刺杀这种事,随着主谋意图的不同,也分情况。
若真要他死,就直接在兵器上涂毒了,哪有他在这叽叽歪歪的机会?
说不定他要真死了,事情反而闹大不好收场。
刺杀却不致命,更多是恐吓和警告。
可他之所以招揽上这种事,多半是因他从魏王事件后至今的所做作为招人嫉恨。
其实,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那日他将她堵在墙角时曾说过,若他能有更多的时间来了解她,了解陇西,而非在短时间之内一下子接受那么多讯息,被逼做出抉择,他未必会那样对她。
所以这么久以来,在她看得到和看不到的地方,他一直在履行这件事。
到了她跟前,这些又成了不足为道的事。
“这么说,你也不需要有人来探望咯?”云珏手臂一抱,倚在床边。
尹叙诚实道:“但你能来探望,我同样高兴。”
云珏笑了笑,伸手拖过胡床摆在床边,顺势坐下:“我倒是觉得,既然你还没伤到意识不清,精神甚至还不错,不如来聊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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