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云珏对这位吴氏夫人是一丁点印象都没有的。
见她一脸茫然,吴氏忍俊不禁:“这又傻又机灵的样子,简直与你母亲无二了!”
这话惹得朱家兄妹二人都跟着露笑,连赵程谨都弯了弯唇,全无昨日去霍家时的全副武装。
云珏眨巴眨巴眼,好生与众人见礼。
“好了好了。”吴氏一把捞起她:“你们两个孩子来长安,本该是我们早早来照顾,奈何圣人抢了先,又安排你们入了学,倒是没我们什么事儿了。若非昨日……”
“咳。”朱昌杰忽然咳了一声,像是刻意打断吴氏的话,说:“有什么事不能先进去再说。”
赵程谨飞快反应过来,连忙请贵客入府。
厅内的茶点早已备好,赵程谨恭敬的请长辈上座,又为没能主动登门反劳长辈跑这一趟而告罪。
朱昌杰哈哈大笑:“想当年,我与你父亲常因布兵排阵意见相左吵得不可开交,原以为他的儿子会同他一般,想不到竟是个斯斯文文的小郎君。”
赵程谨也说:“父亲也常常提及当年与朱伯父共事时的趣事,也说过朱伯父快言快语,是豪爽坦荡之人,与这样的人共事,实为快哉。”
朱昌杰又笑起来,一双眼又转到了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云珏身上,好奇般微微倾身,手肘支着腿:“小云珏,怎得不说话啊?你父亲母亲可没有一个性子腼腆的,这是袭了谁呢?”
赵程谨:她这是没睡醒……
吴氏笑起来:“我看小云珏是没兴趣跟你这大老粗话家常。对了云珏,你们来长安多时,可有出去转转?”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还没。
云珏摇摇头,正色说:“学业繁重,无心嬉耍。”
朱昌杰:……
吴氏:……
朱家兄妹:……
赵程谨嘴角轻抽,你当你在国子监的行事作风还是秘密吗,在这扯什么狗屁呢?
“啊……啊哈。”吴氏到底年长几岁,是个体贴的长辈,没有当场拆穿云珏。
“那、那很好,很好。不过凡事要懂得劳逸结合,我本也在想,若你们还没机会逛一逛长安城,今日正好带你们出去走走。也好过整日拘在府中,浪费了大好的旬假。”
妻子将话茬引到这里,朱昌杰顺势开口:“夫人说的是,既然小云珏不喜欢拘在室内说话,那伯父今日做个东,带你们去玩个有意思的,小云珏,去还是不去,一句话!”
云珏和赵程谨对视一眼,秀秀气气的点头:“去!”
朱昌杰是个行事爽快从不拖泥带水的人,他们今日登门,摆明了是以长辈姿态来照拂小辈。
在朱家一早的安排下,云珏和赵程谨先是绕着长安城的主街道逛了两圈,然后一路向西出城,抵达一处猎园。
因西市多胡商,贩卖的都是些五花八门的稀奇玩意儿,有生意头脑的商贾索性在西城外建了许多供贵族子弟耍玩的园子,又引河水入园,诸如歌舞琴曲,赏花游船,狩猎摔跤,这里应有尽有。
而今日,朱昌杰将云珏带到了一处演武台。
这演武台往日里会表演摔跤和杂耍功夫,今日倒是难得空旷。
就在云珏还没闹懂这是要做什么事,朱家兄妹兴冲冲弄来了两筐石榴。
朱昌杰轻松跃上演武台,终于褪去了几分文人风范,取而代之的是英武豪气,他变戏法般摸出一套飞刀,扬声道:“说出来你们怕是不信,当年这套飞刀功夫,我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就连你们二人的父亲都未必比得过我,听闻你这手功夫练的出神入化,还在霍家表演了一番。”
说着,朱文升捡了两个石榴扔上去,朱昌杰一把接住,“小云珏,厚此薄彼可要不得,来,叫伯父也来瞧瞧,你这门功夫到底练得如何。”
说完,他把一个石榴捏在手里,一个放在了头顶。
云珏的表情险些裂开,她缓缓转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吴氏和一双儿女。
三人也看着她,目光里竟是一致的殷切鼓励:上吧!
云珏:……
第31章 那便应了吧。
朱昌杰选的地方是长安贵族游乐首选之地,加之又是国子监旬假期间,更是热闹。
一日下来,堂堂兵部尚书以肉身顶石榴给小辈当靶子的事情,不知被多少人或有意或无意的瞥见,正直口耳相传时,忽然与另一桩趣闻撞了个正着。
有说,那镇远将军之女奉召入长安,却在探望昔日父辈故交时,于他人府上大撒野泼,对人家一府主母做了极其失礼之事!
主母宽宏,此事就此揭过,可那些忠心的下人看在眼里,不免为主母抱不平,也将此事传了出来。
巧了,那对兵部尚书飞刀子的,和在护军将军府上撒泼的主角,是同一个人。
“如今气候转暖,猎园里开始放猎物,正是热闹的时候,朱尚书特地告假一日,接了云、赵二位去游园,当众作靶给云女郎练飞刀。”
“那云家女郎确是个胆大的,也不惧不推,竟真上去了,且刀无虚发,引得一片叫好,甚至有国子监的同窗认出了她,里头就有范家郎君。”
“倘若没有此事,仅霍家那位夫人放出消息,足以叫人对云女郎生出猜疑,可有朱家对比,外人自然对霍家的言论不尽确信了,毕竟霍大人与朱大人多年来配合默契,从无龃龉,倒是那邱氏,刚嫁入霍家时就闹出过些事情,是有些是非在身上的。”
清幽雅致的书房内,尹叙穿一身宽松的居家常服,即便无人在旁,他亦是坐姿端正,一边听着侍从回禀,一边提笔疾书。
他目不离纸,运笔自如,一心二用道:“若邱氏死咬不放,便将她昔日那些是非多散些,顺便带着云府送礼的事一并说。”
侍从对这方面的业务已相当熟练,恭顺道:“郎君放心。”
于是,邱氏做梦都没想到,“不敬长辈”这种对女子来说遇之则声名败坏断送姻缘的理由,只因针对的对象是云珏,伤害竟然……反弹了!
众所周知,邱氏是继室,而且是只共享过荣华没有同过苦难的继室。
真正与云赵两家有交情的原配夫人已经不在了,只留下霍灵馨这么一个独女。
云珏和赵程谨拜访霍家时,曾携了非常丰厚的礼。除了陇西特产,还有许多珍玩宝物。
论理,邱氏虽为继室,但终究是正经迎娶入府的正房夫人,有权管着家中的钱财进出。
但凡是总有例外或者特殊的时候,霍府就是一例。
据说邱氏刚入门时,因手段心思也多,立马就和继女对上阵了,可惜她棋差一招,多数败阵。
所以,邱氏这个主母的威严,就从来没有盖过先夫人。
霍灵馨是嫡长女,刚好到了说亲的年纪,而她背后,是府里什么时候都说得上话的老夫人。
于是,霍灵馨的嫁妆便成了头等大事。
这不,刚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云、赵两家晚辈登门时携的礼里,有一份未经雕琢的翡翠原石,品相极好,若经加工,必是一套价值连城的宝物!
老实说,没有人送礼送的这么简单粗暴,又在简单粗暴里夹着一份贴心——东西就在这里,它很好,又很值钱,你喜欢什么样儿就做成什么样。
虽然要出点加工钱,但这正迎合了老夫人的心意,她想取此物,为孙儿打一套寓意吉祥的头面添作嫁妆。
云氏这份厚礼,说全都源于昔日长辈旧交也不为过,却是与她邱氏没有半毛钱关系的。
所以,霍老夫人这个提议虽然胃口很大,但于情于理,也是说得过去的。
等到霍千山回府,老夫人直接派人去发了话,霍千山是个孝子,二话不说让邱氏把东西送过去。
据目击者称,邱夫人当夜都没让霍将军在房里睡。
原本,这事儿和云珏扯不上关系。
可好巧不巧的,这事就发生在霍府流言传出之前,又随着云珏登门撒泼的流言之后传出来,因果关系就成立了——
邱氏没得到好东西,便记恨上了送礼人,觉得他们是故意内涵自己继室的身份,想让所有人再次醒目的认知到她永远超不过那个死人!
所以她以牙还牙,把云珏在霍家的作为稍加润色传了出来,便有了流言里的说法!
如此一来,整件事情的风向开始更利于云珏。
结合朱家表现出的态度,好是非者都更偏向云珏在霍家时只是和长辈切磋的说法,是那邱氏觉得自己格格不入,看不惯这份旧日情分,刻意描黑的。
云珏是什么人物?
质疑师长都能被圣人称赞,难不成她一个妇人,还能比圣人更会看人,是圣人看错了人?
又是一个假瓜。
嗬——啐!
到此,霍府事件以朱家挡下一半伤害,邱氏亲自下场为云珏挡下另一半伤害而告终。
至于云珏,她在外游玩一天后,还没来得及听到这些风言风语,就愉快的投入到即将与尹叙夜游的兴奋与期待中。
头天夜里,她躺在床上,脑子里走马观花滑过的全是自己的衣裳首饰。
要穿哪件赴约好呢?
次日一早,云珏利索起身,把脑子里的设想全部铺在了床上,一套一套试。
“粉色的呢!我那件小珍珠滚边的粉色上衣呢!”
“啊不,今日阳光好,我穿深色比较显白——”
“不对不对!见面的时候天色都暗了,深色是不是太暗了……”
彩英犹如一个移动的人形衣架,一遍遍往返衣柜与云珏之间,身上搭的衣服越来越重,她终于不堪重负歪倒于榻上,嘴里还在喃喃念着:“美的……怎样都很美的……”
就这样一直折腾到午时,尹府来了人了,是尹叙派来传话的。
之前云珏说想要游夜市,城西的夜市就很热闹,若她愿意,可约在护城河西岸边见面。
护城河?那岂不是可以游船?
云珏高兴极了,亲自打赏了传话的侍从,人刚走,她便立刻面色凝重的往回走,边走边嘀咕:“什么衣服和水上夜景比较配呢……”
……
同一时间,尹府。
尹叙还是一身宽松常服坐在书案前,不同的是,他今日无事一身轻,斜倚座中,长腿屈起,握着一卷书闲闲翻读。
读着读着,目光从书卷上抬了起来,开口召唤:“三勤。”
三勤轻步走进来,从容询问:“郎君有何吩咐?”
尹叙:“我今日要赴宴的衣裳准备好了吗?”
您这是什么话?
三勤简直怀疑自家郎君是在没事找事。
他服侍郎君已有五载,郎君的衣食住行,何时需要他专程询问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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