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虽然刚刚即位,后宫并无太多妃嫔,但姐姐从来都知道,三宫六院是迟早的事情。
且在姐姐来看,大多数被送进宫伺候帝王的女子,多有一份属于自己的无奈。
现在听了谢清芸这番陈词,阮茗姝忽然觉得,姐姐说的其实是对的。
别说谢清芸只是为了自己的人生盘算筹谋,即便她真的是被太后看中送进宫伺候皇上,借以和姐姐夺权,将后位宝座重归谢氏,那谢清芸也一样是一颗棋子。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阮茗姝摇摇头:“我知道你的性子。”
谢清芸眼眶一热,又有些忍不住了。
两人此前无话不谈,如今说话,竟有些小心翼翼。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谢清芸又开口了:“你怎么会……和云珏一起?”
听到这话,阮茗姝松了一口气。
好歹有个不那么尴尬的话题可以说一说了。
于是,她将事实的经过完整的说了一遍。
刚才在宴席中,阮茗姝看到她主动离场,原就想着趁此机会把话说开。
结果她借狩猎为由追出来后,谢清芸居然消失不见了。
她找了半天,结果被迎面走来的云珏逮住。
对方言简意赅——想救谢清芸就配合一下!
她吓坏了,当下第一反应是云珏又在搞鬼。
直到她被云珏带到猎园里那个隐蔽破旧的小茅屋外,看到了赵王的人手。
她当场心惊肉跳,不敢相信赵王竟然如此急色,光天化日做出这等事。
可她也害怕,她不知道怎么才能救下谢清芸。
之后,就都是云珏的主意了。
她只给了阮茗姝一个任务——把赵王的人吸引开,越远越好。
阮茗姝硬着头皮演了一出戏,制造声响把人弄走,然后由云珏出面救人。
说到这里,阮茗姝眼神一亮:“对了,尹郎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他抱你回来的!”
阮茗姝自己也欣赏尹叙,但她一直都知道尹叙对自己无意。
和谢清芸交好的时候,反倒是常听到谢清芸和他如何如何登对的说法。
毕竟才子佳人,又一同受到博士们的青睐,就是相配。
现在结合谢清芸的处境,阮茗姝便开始了大胆的联想:“尹叙是专程去救你的吗?他是不是对你……清芸,你应该好好把握机会,不要再犹豫了。如果你嫁给了尹叙,这些难题不就都迎刃而解了吗?”
谢清芸眼神一黯,没有说话。
如果今日从天而降的是尹叙,筹划救她的也是尹叙,那她当真无妨大胆一回,哪怕舍了颜面矜持,她也愿意效仿云珏那样追求他一次。
可是……
谢清芸怅然一笑,摇摇头:“你不要胡说了。”
随着一番谈话下来,两人间的隔阂似乎于无形之中消散了。
阮茗姝又成了以前的样子:“我怎么就胡说了,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谢清芸却是很清醒的说:“今日救我的,是云珏和你。尹郎君只是恰好发现了我们,又不耻于赵王所为,这才出手相救。茗姝,尹郎君护了我的名节,但我不能用这个反过来去诓他,所以今日之事……你可不可以为我保密?”
阮茗姝狠狠地愣了一下。
这……这怎么和话本子里演的不一样啊。
英雄救美之后,英雄扭头就走,美人只字不提,这是哪样!
“行吧,你说怎样就怎样,放心,我一定把嘴巴缝起来。”
谢清芸忽然想到什么:“对了,你说是云珏来找你,她为何突然找你?”
这还真把阮茗姝问住了,也让她生了疑。
“对呀,她好像知道你会被算计似的。”少女眼神一厉,大胆的阴谋论:“你说这会不会是她的算计?她不会和赵王联手的吧?”
谢清芸眼角一抽,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好友有些不大聪明的样子。
如果云珏和赵王联手,赵王不仅没能得到她,还被云珏伤的长久不能见人,赵王他哪里想不开和云珏搞这种联手?
谢清芸疑惑的是,云珏为什么这么精准的来救她。
砰的一声,门几乎是被踹开,脸色铁青的彩英端着凉茶走进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瞪了二人一眼,咣的一声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床边的凳子上。
“两位娘子好生奇怪,从都到尾,我家女郎没有对你们做出任何伤天害理之事,甚至几次相助,你们却躲在这里怀疑这是她的什么计谋!”
“我家女郎若要使计谋,就该教你二人永远不和,狗咬狗黑吃黑,省了力气跟她作对,再在赵王图谋不轨时,抓一把瓜子坐上屋顶看活。春。宫,也好过劳累之后,还平白落得一番猜疑!”
谢清芸被说的一阵脸红,难得的保持沉默。
阮茗姝蹭的站起来:“你、你这丫头好生大胆,竟然偷听我们说话!”
彩英冷哼一声:“这是我家女郎的房间,且不谈二位旁若无人根本不掩人耳目,奴婢路过窗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就是奴婢搬了凳子坐在一旁大大方方的听,又有何不可?你们敢说,还怕人听么?”
“你……”
“茗姝!”谢清芸及时制止,看向彩英的眼神是难得的和气:“我们并无猜疑,只是好奇云娘子为何能这般凑巧的出现……”
“谁告诉你是凑巧的?我家女郎说了,这世上大多数凑巧都是早有图谋。您以为我家女郎是闲得慌,放着光风霁月的尹郎君不看,却盯着那好色卑鄙的赵王?”
“若非她在入园那日,巧遇赵王当众挑逗谢娘子,暗暗留了心,安排奴婢和手下的人盯住赵王,您以为今日谁会发现这件事赶来就您?”
“若非她猜到赵王会用些什么招数来对付你们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让奴婢早早备好药物,您以为您现在拿在手里舒缓药性的东西是什么?”
真是不得了,只是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就这么能讲。
两个名门出身的贵女,竟被她怼的无话可说。
阮茗姝不服气,小声嘀咕:“那……那她说不准也有图谋。”
彩英呵呵一笑:“是,图谋。也就图谋着在帮您二位和解且救下谢娘子之后,让您二位能冰释前嫌安然无恙的坐在一起怀疑她是不是有什么图谋!”
谢清芸:……
阮茗姝:……
“咳。”谢清芸轻轻捂唇:“抱歉,是我们小人之心了。不知云娘子此刻正在何处,我应当同她正式道声谢的。”
阮茗姝眼神轻垂,默默坐回谢清芸身边。
其实她也想见见云珏。
结果彩英说:“我们女郎回去打猎了呀,她要拔得头筹,赢下最好的樱桃送给尹郎君呢……”
“我对,我们女郎说,谢娘子这药治标不治本,只能暂时缓和,女儿家身子弱,不大好去泡冷水,最好的法子就是在这歇会儿,然后自己回去敲晕了睡一觉,发发春梦就好了。”
谢清芸:……
阮茗姝:……
见鬼了,她怎会如此熟练!
……
当阮茗姝陪着谢清芸时,云珏以百发百中的实力拔得头筹,顺利赢下了所有的樱桃。
可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云珏她是吃不得樱桃的,但见少女欢欢喜喜捧着樱桃细细点算的样子,眼神时不时瞟向某个方向,乾盛帝的眼神里早已透出了然。
云珏把得到的果子一分为三,给哥哥嫂嫂和小表弟各留一份,剩下的全都打算给尹叙。
然而,尹叙的脸色一直不大好看,从头到尾都没给过云珏一个正眼,散席时,云珏刚瞄过去,尹叙已起身离开,浑身上下都是漠然。
云珏愣了愣,抱着果子一个人往回走。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去尹叙住的地方找她时,突然被一只手拽进了假山内的过道。
少女对嗅觉的敏锐快过身体本能反应,认出了对方是谁,连吭都没吭一声。
只是来人动作迅猛,一拽一托,咚的一声,她怀里的篮子掉在地上,品相极好的果子咕噜噜滚了一地,男人的脚步却再逼近。
云珏一看见人就笑了,浑然不觉要伸手勾他。
尹叙抬手一挡,但并未拨开,而是顺着她的手臂一路握住她的手,将她连手带人按在石壁上。
云珏多机灵的人,盯着地上的果子,委屈又软绵的说:“果子都掉啦。”
尹叙盯着她,不仅没管那果子,还破天荒露出几分冷冽骄矜之态:“你倒是还有闲心思管这些果子。”
云珏逐渐无辜,声音都弱了:“你怎么了嘛……”
尹叙眼光轻闪,冷冽之态眼看着维持不住,便直接道:“我一贯知道你能耐,却不知你这么能耐,赵王的衣裳好剥吗?你也不怕长针眼吗?!”
咦!?
云珏眨眨眼,眼里的无辜可怜渐渐耽误,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玩味的笑意。
尹叙被她盯得恼火:“说说看,哪只手剥得?”hela
云珏一副“你这样问我也很为难”的样子,故意说:“怎么,剥了赵王的衣裳,手就要被砍掉吗?”
尹叙倒抽一口冷气,恨不得把她横过来重打三十下屁股。
“你……”
话还没说出口,云珏忽然轻叹一声,无奈的说:“我以为教训赵王,小惩大诫即可,你居然要砍了他的手,你是不是太凶啦?”
尹叙一愣,“你说什么?”
云珏忍着笑装模作样的感叹。
“其实,若是两情相悦,又或是体力不济时拿些药来助兴,那这药姑且还能算是个良物,但若来行强迫之举,无分男女,多少都卑鄙了些。所以我就趁赵王昏迷时,给她喂了些从霍姐姐那里要来的药。想看看他吃下是什么滋味。”
“没想赵王醒来后差点把柱子都怼穿了。他按捺不住,到嘴的鸭子又飞了,就让手下抓个宫女来泄愤,还着急的把自己衣裳都脱了。宫女一来他便抓着人往床上丢,可怜那小宫女吓得瑟瑟发抖,我瞧着有些不忍心,就顺手戳了个檐下的马蜂窝……”
少女捂住心口:“好在那小宫女非常机灵,生死关头很懂逃命,扯下外衫包住头夺门就跑。不过赵王就不大灵光了……”
尹叙听得眼角直抽抽。
想也知道赵王当时大概什么都没穿,这样跑出来,他大概也没脸在长安城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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