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母拿他无法,正欲去忙,忽然又想起什么,回过头来:“儿啊。”
冯筠站直身:“怎么了?”
冯母踟蹰片刻,笑着问:“那个云娘子,你觉得她如何?”
冯筠一怔,心下第一反应是荒唐。
他如今年岁渐长,也到了快说亲的年纪。
母亲一人把他拉扯大,自然看中他的婚事,也期待家里能添个人。
云珏哄长辈的确有一手,生的好,嘴又甜,连他都甘拜下风。
可是……这压根是不可能的事。
且不谈云珏心中只有尹叙,单说她的身份,便不是一般人可染指。
想了想,冯筠无奈道:“母亲,她可不是一般的将门之女。”
冯母怕折了儿子的自尊心,忙道:“我当然知道她身份显贵,我、我就是问问你怎么想的。若你喜欢那样的性子,往后也可找个一样的。我、我就是问问……”
见母亲这般情态,冯筠只能露出笑来,温声宽慰:“母亲,如今大周男儿都志在报国,待我学有所成,入仕朝堂,亲事自然就上门了,您何必操心呢?”
“那云娘子……不是一般人能肖想的,儿子对她……”冯筠脑中浮现云珏的脸,还有她说那些话时的神情,鲜活娇俏,理直气壮,仿佛无所畏惧。
她更像这春日里最鲜活的一抹风景。
然下一刻,这飘飘然的心思又被另一股思绪压下。
冯筠沉着脸,严肃道:“儿子对她不可能有任何心思,若她再来,母亲千万别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引人尴尬。”
儿子已明确表态,冯母还能说什么?
只怪他们家门第低,遇上好的亲事都没资格去谈。
她笑了笑,温声道:“好好好,你自己做主,娘不啰嗦了,我去做笼饼!”
……
冯筠在家中用了些热腾腾的笼饼,披着朦胧的天色出了门。
彼时还早,冯筠站在空荡的街头,抬头看向尚且灰蒙暗沉的天。
今日应该是个晴天,只是这个时辰并无霞光显现。
他住的这片地段距离国子监很远,每日都要很早起来走路去上学。
所以,他也从来没有机会像那些世家贵族一般,在清爽明朗的早晨踩着朝阳乘着马车,走一段不到一刻钟的路程,从容悠闲的抵达。
他走的这条路,总是要到头时,日头才刚刚露出来。
冯筠轻轻的叹一口气,无奈的笑了一下。
真想踩着朝霞走一回这条路啊。
第8章 “小榜首”
抵达国子监时,太阳已经升起。
冯筠垂眼走在人群中,偶尔能听到身前身后的碎声议论,是在说他。
那件事被压下后,他当日的榜首之名也被撤销。
交了罚抄,听了训诫后,此事就此揭过。
学正对所有人强调了学风清正的重要性后,更是颁布一套由崔祭酒与国子监诸博士共同商议后得出的学规。
学规明示,若再有诸如抄袭一类的情况发生,无论是谁,直接除名,永不再录。
这条学规和对他的处置,就是对诸学子的全部交代。
事情虽已翻篇,但冯筠的日子却变得更艰难。
国子监中不止他一个寒门出身的学子。
即便出身寒微,明里暗里受着那些世家贵族的排挤,依然相信总有出头的日子。
可此事之后,所有寒门子弟似乎都被打上了急功近利不择手段的烙印。
他被世家贵族所排挤,又不被寒门同窗容纳。
但这对冯筠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他不能就这样被除名,他必须留在这里,才有继续争取出头机会的可能。
抵达教舍后,冯筠走到了最后一排的独坐。
当日他把桌椅搬回来后,原本的位置已经被其他人占了。
他也不在乎,将桌椅摆在了最后的位置,并不显眼,也能少招惹麻烦。
不多时,尹叙也到了。
尹叙的位置在第一排正中位置,抬眼便可见老师。
就在这时,一监生跑了进来,喘着气咋呼:“女学那边……那边……”
从前的国子监只有儿郎,如今多设一个女学,难保有人不会心猿意马,往日里大大小小的消息总是传的特别快。
果不其然,来人话都没说清楚,已经吸引了一片人的注意。
范闻倾慕谢清芸许久,一听女学就联想到她:“女学怎么了?谢娘子又出佳作了?”
来人摇头,手朝外指:“在胜文栏那边……云珏!”
云珏!?
一听这名字,大家下意识将目光投向最前面的尹叙。
尹叙性格沉稳内敛冷清,对学中杂七杂八的事情毫无兴趣,完全贴合常人对典范的认知。
这么久以来,也只有云珏艺高人胆大,一次次试图将他从典范的神坛上拉下来。
到如今,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大家已经自动自发联想到尹叙。
而这次,对云珏一向无感,从无回应的尹叙也破天荒的回过头看。
这是天上要下红雨了!
难不成云珏真的把尹叙这颗磐石心撬动了?
来人总算把气儿喘匀了,指着思学廊的方向:“一句半句说不清楚,你们去看就知道了!”
一大早就有乐子,不看是傻子!
眨眼间,教舍里的人跑的所剩无几,只剩几个刻苦晨读的寒门士子还坚守在书案前晨读。
其中一人见尹叙稳坐座中,带着点讨好之意问道:“尹兄不去看看吗?”
另一人跟着道:“笑话,尹兄岂可与那些玩物丧志之辈相比,这等闲事,自是不搭理的。”
说话的两人都是出身一般的寒门士子,冯筠之事发生后,尹叙似乎被默认成了那个受害者,他们面对尹叙时,姿态便更低。
进一步的,他们也希望通过和尹叙建交情,从而在贵族子弟跟前能攫取更多的容身之处。
不想,两人话音刚落,尹叙合上书,起身往外走:“闲来无事,去看看也无妨。”
“尹兄……”两人有种被打脸的感觉,齐齐愣住。
尹叙行至门口,看了眼坐在最后排的冯筠。
他也没动作,只是呆在那里,尹叙路过时,冯筠下意识抬头看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交换间,似乎传递了外人所不能懂的深意。
下一刻,尹叙收回目光,从容的走了出去。
冯筠唇线紧抿,直至尹叙的背影已看不见,他仍未有抉择。
……
胜文栏是新帝登基重整国子监后新设的。
顾名思义,只有出挑优秀的文章才可以张贴在这里,也被称作“小榜首”。
这是一种肯定,有助于宣扬才名,激励学子竞相角逐。
后女学设立,孙博士受命上任,也会将学生的出挑之作亮出来供人鉴赏,其中又以谢清芸最受青睐,频频上榜,阮茗姝紧随其后。
可今日,女学的胜文栏边,被人为的立了一张展牌,上面贴了一首诗。
云珏站在自己立的展牌边上,向来看热闹的同窗们解释
日前,孙博士曾布下作春诗的课题。
她按时完成呈交,却不料博士二话不说打了回来勒令她重写。
她左思右想,觉得博士之言可以接受,但不绝对如此,所以,她想听听更多的声音,便于今日将其展出,请所有人来读。
展牌边上立着一张四方高脚桌,上面放着一个小木匣,里面放着剪纸红花。
云珏笑着说:“在我家乡,娘子们会向才情横溢之人投花送果以示倾慕喜爱,虽不知长安是否同种风俗,但我还是沿用了这个法子。”
“若哪位师兄师姐觉得我这首诗写的不错可圈可点,便在此取一枚剪纸红花贴上展牌!”
尹叙站在远处,听得却很清楚,这竟还是个匿名表态的法子。
他轻轻勾唇,目光穿过层层身影落在那磊落大方的少女身上。
自古以来,三纲五常不可背,天地君亲师皆不能亵渎。
圣人国子监重整后,让寒门士子也有机会在此谋前程,老师的地位便更受尊崇。
所有人都希望老师对自己有一个好印象,甚至偏爱自己。
别说是质疑反驳,就是遇上轻慢师长者,都要被批以不敬之罪。
唯独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博士之言,未必绝对。
围观者皆窃窃私语,看向云珏的眼光里有惊叹、有含趣,也有看笑话的鄙夷和不懈。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