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拦在门口,微微侧身,偏头看向易北。
后者扯出一个最单纯无害的笑容,站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在下也是听到响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干脆点了灯,兄台进来喝杯茶吧。”
俊秀青年顺手就把自己手里的灯笼塞给了许都。
易北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江梨一脚。
江梨反应过来,赶紧翻过杯子倒茶。
也幸亏许都孟陵都还记得自己身份,没敢动皇子面前的茶杯,自己一进来就直奔主题,更是没空喝茶,易北面前的杯子全是倒扣,一点用过的痕迹都没有。
“这位是小公子的……”
俊秀青年看一眼江梨,告了声罪,毫不客气地坐下来,笑得一脸自然。
“在下看来,应该不会是丫鬟吧。”
从易北一行人进城他就留意到了,但说实话,江梨的身份是不太好猜。
看年岁吧,是比易北要大,一般来说出门,兄妹居多,姐弟实在很少。
何况俩人看模样,江梨这样子顶多也就算是个清秀,虽然说举止做派是挺好,但再好也没面前这位公子这样,举手投足透着清贵。
所谓山鸡是漂亮,但在凤凰面前还是不够看不是?
但如果非要说是丫鬟吧,也不会有哪家大富大贵的人,有钱到带个丫鬟出来自己不用,还要单独给丫鬟睡一间房的。
通房侍妾就更没谱了,头发都没梳上去呢,典型的未出阁姑娘家的装扮。
可要说是未婚妻,哪有人能大大方方带着自己未婚妻在街上闲逛的,何况这位小公子看上去年岁不算大,身体也挺好,一般这个年岁,若不是冲喜,家中也不会这么早就给他订下来。
何况这姑娘今天一天,虽然做的都是丫鬟做的事,但唯独吃饭这一条上,她是和易北平起平坐,丝毫没有下人之感。
猜了一整天,青年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这俩人绝对不是主仆关系。
这对于他的智商而言简直是个极大的挫败。
江梨和许都齐刷刷看向易北,都在等着他的解释。
易北把白瓷茶杯往青年的方向推了推。
“我若说姐弟,兄台肯定不信,我若说未婚妻,兄台就更不信了,左不过我说什么都不会信,还要问做什么?”
莫名的,江梨听到未婚妻三个字时,心中微微一动。
等到易北说出更不信时,便不知为何,心里突然生出一点点的小失落来。
不过失落实在是太小,相比起这位半夜来访的青年身份而言,太也微不足道,连江梨自己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青年笑笑,不再继续这个问题。
“在下陆鸠,行三,一般都叫我陆三郎,小公子也叫我三郎便是。”
易北有样学样,也拱拱手。
“杨勿。”
易北懒,第二世时用的名字,直接就这么搬过来,反正也没人听过。
陆鸠便笑着叫了一声杨公子。
“听杨公子口音,似乎不是平阳县人。”
所谓套问身份三部曲,第一句问的必然是口音问题。
第二世时易北走南闯北,哪哪的口音都听了个七七八八,他学得又快,这会儿装作是益州青盐城的人,口音自然也带着那边的腔调。
“三郎好耳力,在下益州人,原本家中做了些小本生意,让我贩些纸张去江南,顺带再买些丝绸回来,可哪想到纸还没卖完,家中传来消息,家父病重,让我尽快赶回,我急得不行,只能把东西贱卖,收了货钱往回赶。”
益州产盐,易北说谎一向真真假假搀着来,何况他第二世的确在青盐城里待过一段时间,益州的风土人情说起来头头是道,由不得陆鸠不信。
只是易北的气质实在是不像个小生意人家里能养出来的。
陆鸠含笑听易北瞎扯,一边在心里衡量话里的真假。
“只是没想到走到半路竟然碰到这等事,再心急也没法赶路了。”
陆鸠便十分同情的点了点头。
“在下和兄台一样,本想是进京赶考,想着坐船怕是快些,哪想到半路涨水,差点没淹死在河里,现在也不敢走了,只能在这儿暂时住着,等灾患过了再走。”
于是易北也十分唏嘘,和陆鸠说起读书不易,虽然父亲也很想让他考个功名,但奈何他天资实在不行,做生意还有几分小聪明,读书就是一窍不通,只看得懂账本子。最后只能无奈放弃。
几番探问之下,陆鸠说起各类经典来也是如数家珍,单看模样还真是个寒窗苦读出来的士子。
但水患被堵在半道上,一没法回家求助,二没法继续赶路,三不知道进京之后是否能一举成名,都不知道会被堵多久的功夫,不想着省钱,又不会赚钱,居然还能住这么好的客栈,十有八九是在扯淡。
第一轮交锋,陆鸠和易北,各自扯谎,也各自在心里痛斥对方两面三刀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但俩人都没从对方嘴里探听出任何有用的消息来。
第80章 拆穿
夜还很长,草寇们还有的是时间去和禁卫军比一比谁的刀子更硬。
陆鸠似乎对易北很感兴趣,赖在房中不肯走,俩人越说越投契。
“水患严重,我沿途只听人说平阳县里受灾最重,还担心怕路过这里有什么意外,却没想到进城之后这么太平,若不是青楼赌坊都不开业,真和太平时也没什么两样了。”
陆鸠的口音的确不是平阳县人,但既然他说已经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了,易北也就权当他说的是实话。
陆鸠笑笑,没有接茬。
“杨兄进城似乎是和京中那位贵人同一天?”
虽然易北和那位贵人是从不同的城门进来,但两拨人的确是同时出现在的平阳县城里。
虽然这也可以用巧合来解释,但天底下哪里来的那么多巧合。
易北似乎颇为无奈。
“实不相瞒,何止是同一天,我来时刚好赶上那位贵人进城,城门守卫直接把我拦住了,说是怕我冲撞贵人车驾,随手指了个方向让我从别的门进来,最开始还说我心怀不轨,想把我抓进大牢,我塞了不少银子这才消灾。”
陆鸠顿时无语。
这倒是很符合门口那些没什么油水可捞的兵卒的行事风格……
“不过平阳县倒真是民风淳朴,水灾之下还能如此井然有序,可比其他地方强多了。”
陆鸠的口声够紧,只想从他嘴里挖东西,自己一点风都不透。
易北决定加大对县令大人的夸奖力度,好继续恶心陆玖,力求让他听不下去反驳自己。
“小姐也是心善人。”
很明显,陆鸠的实力比店伙小哥要强得多,看出易北是块铁板,撬开不易,直接把火力转向在一边听得昏昏欲睡的江梨。
“今天听掌柜的说,有个姑娘下午买了一堆东西,回了客栈硬是又还回去了,还不肯收钱。”
江梨从迷糊状态中回过神来,压根没注意陆鸠到底说的是什么,想起易北随便编的商人身份,顺口答道。
“大家都不容易么,有钱一起赚。”
陆鸠:“……”
好吧,这姑娘是比易北还要难得撬开的一块铁板,鉴定完毕。
不怕人聪明,就怕笨的人犯轴啊。
很明显,易北属于前者,江梨属于后者。
陆鸠放弃江梨,继续把目光转向易北。
后者看着例行公事的回答完问题,依然犯困犯得和鸡啄米一样的江梨,目光中笑得全是暖意。
“许都,送姑娘回房休息。”
充当背景板的面瘫侍卫干脆的应了一声,跟在迷迷瞪瞪连走路都发飘的江梨身后,还贴心的替易北关上了房门。
俩人顺势聊了几句风花雪月,陆鸠把话题渐渐往回了扯,易北也就顺势又膈应了他几句,始终也没能得到陆鸠回应,也便作罢。
东方渐渐泛出鱼肚白。
街上新一轮嘈杂声响起来。
易北微微朝窗户的方向侧了侧头。
“掌柜的说入夜了不要随意出来,现在看来,平阳县里晚上还挺热闹。”
陆鸠顺着易北的目光,也往窗户上瞟了一眼。
“听说北边是有一伙人,但有阵子没进城了,大概是听说今天有贵人来,想要趁机发一笔财。”
陆鸠趁易北不注意,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次时间为何这么久,都已经快天亮了才往回撤,再晚一点天亮就跑不掉了啊,千叮万嘱怎么还是这么不听话。
易北轻轻笑了笑。
“陆先生。”
陆鸠顺口应了一声。
易北垂首,看着面前白瓷茶杯里已经凉透了的,微微有些褐色的茶水。
“陆先生是在家中行三,还是在山中行三?”
陆鸠脸色微变。
“杨兄弟说什么,在下不是很明白。”
易北抬眼,似笑非笑看向陆鸠,如果让江梨来看的话,这种表情着实欠揍得很。
“陆先生说自己是上京赶考的举子?”
陆鸠洗耳恭听。
“只是可惜了,一整晚在下都在等着陆先生和我说一说现在这些灾情局势,结果偏生一句都没等到。”
举子上京赶考是为了能鲤跃龙门忠君爱国,哪里有这种不称职的货色,宁可谈风月也不肯谈时政,只盯着自己的身份不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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