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鸠:"但凡有一点出路,大家都不想落草为寇,与家人分离,如今城中稳定,人人都想回家,寨中房屋无人打理,屋舍简陋,还望大人见谅。"
大当家:"问题就是衙门那群人太烦球了,好几个兄弟露过脸,有案底在,没法回家。"
陆鸠:"都是被逼急了,实在是出于无奈,衙门中人也需要有人交差,只得牺牲几个弟兄,如今太平,当家也后悔得很。"
二当家:"反正现在县令也死了,案底不案底不就是大人一句话的事儿呗。"
陆鸠:"平阳县内冤案不少,还望大人明察秋毫。"
易北:"……"
说来说去就是一个中心,现在城中安定,生活水平比落草为寇强上不少,这一窝子墙头草,在看清形势后,全后悔了。
但已经封存的案底哪有那么容易销。
当时他们对于自己的恶名宣传得有多么不遗余力,现在想要销案的困难就有多大。
朱县令是死了不假,但这一伙人抢劫侯夫人的事实还摆在这里呢,朱县令为了讨好侯夫人,几乎是快马加鞭去隔壁县借人,文书现在还压在人隔壁县令的案头呢,这会儿让他说其实是个误会?
那么一伙人明火执杖强抢民宅的事儿说销就销?
这事儿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能罔顾事实强行做到。
那就是自己老爹啊。
"大当家所托之事只怕没有那么好办。"
易北重伤未愈,说起话来也是声音轻得不行,两位当家屏气凝声,生怕自己一口气吹大了,听不清楚钦差大人得金口玉言。
"先前抢官粮之事暂且不论,就说前些日子大当家带人去陈府,这事儿已经惊动临县,便不好办。"
易北不太清楚之前朱县令是怎么做的案卷,但想必也是能把责任往山贼头上扣,就尽量把锅扣过去。
如今再添上侯夫人一事,虽然侯夫人是表示了不会追究,但山贼也不知道不是?
大当家愁眉苦脸。
二当家呆立当地。
然后齐刷刷看向陆鸠。
让你犯贱!
让你献策!
让你唆使我们去抢京中贵人!
现在好了吧,踢到铁板了吧!
陆鸠表示痛心疾首,自己对不住各位兄弟。
当场一撩衣摆,跪去易北身前。
"此事皆因草民而起,草民愿承担一切责任,与兄弟们无涉。"
大当家瞬间就被兄弟情谊感动得热泪盈眶,带领一群汉子统统跪下,拍着比熊还壮的胸口,吼得情真意切。
"都是我的主意,与我两位弟弟无干。"
小喽啰们察言观色,纷纷抢着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易北脱力扶额。
"此事非一人之力能做成,若真要追查,决不会因一人而止,即便我信,卷宗报上京,朝中重臣不信,父皇也不信,届时众口铄金,只怕情况更糟,三位当家皆是重义之人,我也十分敬佩。"
话要一点一点往外透,若是一早就交底,对方反而犹豫。
惟有让对方感到绝望,再透露一点生机,是个人都会死死抓住救命稻草不放手。
易北把陆鸠扶起来。
然后就看到,对方虽然一副我有罪我认罪的神情,但眼神清明坚定,似乎完全不信自己会真的把他们丢去大牢秋后问斩。
"大人,不妨借一步说话?"
大当家还在拉着二当家痛心疾首忏悔过往罪状,陆鸠借着易北扶他之势,轻轻扯了一下易北衣角。
所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自己的想法总不能直接就对两位当家挑明,两位当家的想法也不可能直接和自己说明白,是要有个中间人两边过话的。
大概陆鸠抢着干接待自己的活儿,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禁卫军小哥眼力见儿都是一等一的好,见主子想溜,立刻上前接手易北工作,和两位当家迅速打成一片,痛斥如今世道艰难求口饭吃不易。
"如今积案难销,但兄弟们都是被逼无奈,大人也是看到的,大家都不是穷凶极恶之人,想必上天有好生之德,会给我们留有一线生机,且圣上既然选了殿下为钦差,定然是信得过殿下为人,如今人人皆有悔过之心,草民只恳请殿下为众位兄弟指出一条明路,好让大家能有机会,痛改前非。"
就易北过后的了解,其实这群人是真的没做什么大奸大恶之事。
就连那次抢劫官粮,城中疯传的他们把官差的脑袋砍下来挂在城门上示众,也是障眼法。
不过是找了几具新鲜流民的尸体,换上官差衣服,再剁了脑袋趁夜挂去城头,反正老百姓们也没见过真正的运粮官长什么样儿,见着官服外带腰牌,自然是传得有鼻子有眼。
至于那群倒霉催的运粮差役,左不过是丢了差使,被陆鸠三寸不烂之舌一忽悠,干脆也一块儿落草,就在山寨扎根了。
所以说,谣言啊……
可信度是真的不高。
"如今想要再回城中,相安无事是绝无可能,一旦朝廷想要追查,这事儿就瞒不住,何况朱县令虽死,新县令也会立刻补上,新官上任三把火,只怕第一把就要烧你们来立威。"
易北说的也是实话,到时候新官上任,民心安定之后,再回过头来翻个旧帐,一旦发现这群人色厉内荏,只怕下起手来不会留情。
陆鸠点头,表示十分赞同。
"两位哥哥和大人正是想到了一处,所以才着急想请大人做主。"
传言钦差大人过几日就要启程离开,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不趁着这会儿把案底洗了,这辈子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陆鸠深明这一点。
"既然不能回城,大当家可否考虑再投军?"
和他上次去兵营里混日子不同,他这是直接带了人马过去,对方大概会更加重视。
一旦入了军营,和之前的案底也就一应无涉了,军营里另有一套办法。
陆鸠眼神一亮。
他这几天思前想后,能想到的唯一出路也是投军,只是不知道钦差大人能否替他办到,心急得吃不好睡不着,上火起了一嘴大泡。
但没想到原来钦差想的也是这个事儿。
那这就好办了。
软话由他来求,面子做足,只需要钦差大人顺水推舟,他们承情便是。
但很明显,易北既然要做人情,也不至于要在这种小细节上卡人,话既然已经说开,不如让他们更觉的自己直爽可信。
对待这种粗人嘛,给他们足够的礼遇和恩情,便足以让他们感激涕零,从此铁了心的为你办事。
"我给你们写一纸路引,既然要投军,太近的不敢收,不若稍稍远些,我认识一人,与我素日有些交情,正在益州当参军,好人做到底,我替你们修书一封,让他照顾一二,想来也就稳妥了。"
以袁冼之能,想必现在已经站稳脚跟,他再给他送些人去,到时候慢慢挑出一些好的,培养成心腹,袁冼这条升迁之路,大概走得也不会如上一世般那么艰难。
陆鸠大喜,重重磕头,谢过钦差,亲自取来纸笔,伺候笔墨。
易北三下两下写完,盖印之后长舒一口气,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年轻人。
"军队文职远比武职艰难,我回京之后不久也会出宫建府,以先生之才,走到哪里想必都不会明珠蒙尘,所以在下也想问一问,先生是想和两位当家一块儿投军,还是随在下回京?"
易北改变自称,从本殿换为在下,招揽之意不要太明显。
陆鸠毫不犹豫,再次跪地,谢过钦差赏识之恩,从此鞍前马后,只忠于殿下一人。
尘埃落定。
第90章 凑钱
将近上百号人,要一起浩浩荡荡杀去益州,还不能再做打家劫舍的勾当,一路上光是开销就很能让人头疼。
易北经营到现在,好不容易在太子和易贤到眼皮子底下捞到一点生存空间,天子面前刷了一个高风亮节完全不争权夺利的形象,钱是万万不能捞得太明显的。
更何况现在支持他的都是一些寒门举子,热血激情倒是不缺,就是缺钱。
不像太子和易贤,母族都是大家,高门大户,底下地租生意无数,大把大把的银子往宫中送,根本不会为了钱的事来发愁。
陆鸠了解山寨之中的钱粮状况,自从钦差入驻平阳县城之后,大当家为了给钦差大人留个好印象,一应打家劫舍偷鸡摸狗的事情都不许做,寨中存粮已经即将见底,最多撑过今明两天,绝对支撑不了这么多人要一路跑去益州投军的开销。
陆鸠没等到大当家开席设宴,和钦差大人把酒言欢,直接就先把银钱之事提上了议事日程。
左不过已经答应了当人幕僚,该是自己本职工作范围之内的,还是要设身处地的替主子谋划好,想在前头。
易北也正是想问这件事,陆鸠一提,连眉头都没皱,当场包揽下来,一应路上花销由他承担。
有易北挡着,江梨万事就没过脑子,开开心心和易北吃了一顿野味宴,再由禁卫军小哥们护送下山。
进城之后,易北那张洋溢着各种和谐慈祥笑容的脸,几乎是立刻沉了下来。
外头抬轿子的看不清真相,江梨这个坐在轿子里的还是很能就近观察的。
当场就给愣了。
按说不应该啊,那群山贼们虽然是鲁莽了一点,但真心热情一点都不缺,巴结讨好之意不要太明显,应该不至于惹怒了这位祖宗吧。
"殿下,怎么了?"
江梨小心翼翼,拉了拉易北衣袖。
后者正在心中盘算自己最近攒下来的私房银子,外带一些可以变卖的赏赐,凑凑巴巴是不是能够补上缺口。
但无论怎么算,都还是少那么一笔钱。
正想的是心烦意乱,上一世他真正要开始用钱的时候,都已经攒好了初始资本,再派了人去买地买铺面经营,从头到尾就只操心过人际关系,还没操心过钱的事儿。
这辈子人际关系也要操心,居然连钱也开始着紧了。
想想也是够心塞的。
"无妨,想点事情。"
江梨皱起眉头,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易北上山之后的表情变化,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又开始回忆所有人的言行。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