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红茶国度的国王必须由奥伯隆钦点,但若无重大变故,王位通常可以嫡传下去。祁门国也如人类世界的东方国家,以传统的世袭制传承王位。
随着上官月成为祁门国王,大家纷纷传说,只要与他对上眼,女人便会爱他爱得无可自拔,男人则会忠心为他奉献性命,誓死守护。他拥有一双妖精界独一无二的「魔眼」,不管走到哪里,身边总有为他倾心的追随者。
凭藉这双魔眼,想要的、能利用的东西,上官月会竭尽一切地使用,然后毫不留情地扔掉。被他所负之人,无一不继续俯首称臣,痴痴等待他的回眸。他晓得在妖精界没人会以他为敌,只要对上他的眼睛,那双千年前就已存在的魔眼,他的负心便会得到原谅。
如此究竟是祸是福?他自己也无法论定。
拥有魔眼的上官月自然不是普通的妖精,回溯到千年以前,身为妖精的他厌倦了虚无的感情游戏,又了解自身拥有的独特天赋,便向天庭众神许下愿望,愿以日后不再碰触爱情、不再拥有恋人为代价,换得帮助妖精子民们找到爱情、得到幸福的能力,以「月下老人」的身分进入天庭。
千年下来,他安稳地住在天庭里。周围都是神明,自然不受魔眼的力量左右,不会像过往在妖精界那样被众人喜爱到令他头疼的地步。
凡间,渴望爱情而向月老祈求的人越来越多,受到庇佑获得幸福者不计其数。日子一久,他的心态居然逐渐地改变,爱人与被爱好像都不再是负担了。他甚至开始羡慕那些得到爱情的人,羡慕「爱」所带来的幸福。
于是,他向天庭提出了留职停薪的要求,渴望重回凡间,以妖精的身分重新活一次。
遗憾事与愿违,他好不容易找回对爱情的渴望,转世成为祁门国的上官月,这一辈子却与前一辈子没有差别。因为魔眼的魅惑力量,任何人事物依然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既找不到真心爱他的人,也找不到他所爱之人,整个国家竟无半点值得留情留念之处。
某天,他想到一个方法:如果将一只眼睛遮住,魔眼的诱人程度是不是会降低一半?如此一来,或许就能找出真心对待他的人。
他立即用绷带缠住左眼,把俊美的脸庞遮盖一大半,又以垂落的乌黑秀发遮掩,看起来还满自然的,便想出城上街实验看看。
上官月步出王宫,就见守卫和许多子民围在门前,走近一瞧,一名面貌不逊于他的陌生男子抱着一个全身是血的女孩,跪坐在地。
手一挥,围观的民众立刻让出一条通道给他通过。他不晓得这两人的来历,但晓得这女孩受了重伤,需要立刻医治。
「你打算用什么来跟我交换,让我帮助她?」
男人取出一把匕首,周围的守卫马上抽出长杖架住他,就听他不慌不忙地说:「我愿用性命和您交换。」语罢,以握柄朝前的方式将匕首递出。
上官月拍落匕首,「进来吧!」
就这样,他救了名为「红花」的女孩,收留了没有名字的男人,并替他取名为「红莲」。
红花幸运保住了性命,重伤却令她的双眼近乎失明,平日起居全由红莲服侍。儘管红莲曾解释,自己是古老世家「红」氏的守护者,但上官月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人的关係比家人更要亲密,说是恋人也不为过。
多亏了他们,上官月留在宫里的时间变长了。原因很简单,一是红花无法和他对上眼,不会被他诱惑,二是名叫红莲的男人体质特殊,非妖精也非人类,同样不受魔眼影响。上官月终于能以普通人的身分和旁人融洽地相处,自然没兴趣再跑出去拈花惹草。
「上官大人,我知道您拥有强大的力量,我想请您帮忙,让我和红花互换左眼,让她看见我所看见的东西。」
上官月如红莲所愿,将他的左眼给了红花,让红花再次看见这个世界。大概因为用的是红莲的眼睛,即使与上官目光相对,她仍不像其他女人那般对他着迷,只用高雅淡定的姿态与他应对。
很快的,上官月对明显不同于其他女孩的红花萌生出感情,两人自然而然地结为了连理。
婚后,上官月对红莲抱持着高度的警戒,一来他看不透这家伙,二来,他有些讶异红莲轻易就同意了他与红花的婚事。即便他是祁门国的王,地位、权力甚至是容貌都乃全国之首,可红莲与红花之间明明有着非比寻常的情愫,他不认为红莲能够乾脆地放下心中所爱之人。
这点疑问被上官月藏在心里,没让任何人知道。
再下来,红花生下了上官星,旧病复发而久卧在床。那段时间,红莲从不进她的房门,却会站在门前的走廊中,停留于池畔,有时倚靠着柱子、扶手,抽着水烟,静静地陪伴她。
「你想知道红莲的事情吗?」这天,红花忽然用微弱的声音询问守在他身旁的上官月。
「你愿意说,我自然愿意听。」
「是啊,该是告诉你的时候了,这是我作为红家人,为上官家族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上官月讶异地看着使力坐起身的她,「最后一件?怎么会说最后呢?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去你想去的地方,吃你想吃的美食,这国家有多少你还未见识过的美景,我都要带着你去欣赏。有你陪伴,不管怎么活,日子都是最美丽的,怎么能说是最后?你怎能比我早离去?」
红花抬手摸着上官月俊俏的脸庞,真是全国最美的男子,东方美人啊!「红家世世代代守护着祁门国的神器『青龙宝剑』,原本该将宝物直接交到您手上,但碍于习俗,守护者临终时才能道出宝剑的真正下落,这就注定了我必须比您早死。这样的我实在没资格和您结为连理,可我是真心……真心爱着您……很遗憾无法伴您到永远,但愿宝剑能继续守护您,也守护我们的孩子。」
她搂住上官月,用微弱的力气贴近他,在他耳边道:「青龙宝剑因着妖精王奥伯隆的法力化成了人形,他就是红莲……」
这天晚上,上官月始终紧握着红花的手,直到她寿终正寝,直到她的手终于变得像雪一样寒冷、僵硬。
红花死后,上官月将红莲当作红花的家人、王族的成员般对待,让他陪在上官星身边,担任辅佐官。期间,上官月从来不曾也不想向任何人解释红莲的身分,即使对自己的孩子都是只字不提。
失去心爱的人,他变得沉默寡言,经常靠在小桥边,出神地看着水中游动的金鱼,回忆身为月下老人时的种种。当年的自己就是不希望为爱伤神伤心,才选择了不接受爱、不拥有爱,为何现在又重蹈覆辙?
冰冷的河水就如失去爱人的心,随着冬天到来,结成了冰。
上官星十三岁那年,上官月离世长眠。祁门国的子民们将红色的花朵摆在他冰凉的身躯旁,举办了盛大而哀悽的水葬仪式,点燃天灯与水灯,哀悼国王的死。
他看起来只是睡着了,身边围绕着无数的红色鲜花,躺在小船中,顺着冰冷的河水远去。
祁门国上下无一不为上官月哭泣、惋惜。无人知道,离去的国王其实正是每一年他们都要虔诚祭拜的月下老人。
红花走了,上官月也走了,独留红莲一人。他站在王宫的一座小桥上,往那彷彿没发生过任何事情的湛蓝天空,吐出一口不服气的白烟,心中想着,这些负心的人都走了,只留下他来照顾星。明明是他们的爱情结晶,最终偏偏留给了他,让他独自担负祁门国最重要的希望……想着想着,忍不住又吐了口烟,扬手遮住右眼。无法滴下泪水,只能闷声苦笑,他连为所爱之人哭泣的资格也没有。
如今,红莲只希望在最后的日子里好好地保护上官星,为红花和月大人做到最后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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