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之间手中一空,岳凌低头,却见竟是宝嫃把手抽了回去,就在岳凌想要开口的时候,宝嫃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去。
岳凌吃了一惊:“宝嫃姐?”回头看一眼神武王,却见那人正淡漠地收回目光,仿佛没看到这边情形似的。
岳凌来不及多想,更来不及问为什么,看宝嫃走得急,几乎撞到来往的丫鬟仆人,他便赶紧地纵身追出去。
岳凌一口气出了厅,斜斜地又顺着走廊猛跑一会儿,才追上宝嫃,一手将她的胳膊握住:“宝嫃姐,怎么了?你不是要见王爷吗?为什么忽然就离开了?”
宝嫃被他强行拉住,胸口起伏不定,喃喃道:“不是。”
岳凌听得似真非真,忙问:“什么‘不是’?”
宝嫃摇头,脸上渐渐又多了一份茫然之色,仍旧道:“不是!”
这一回岳凌倒是听清楚了,皱着眉挠挠头:“宝嫃姐……你能不能……”那句“能不能说清楚”还没说完,就见宝嫃的神色越发奇怪,好像吃痛似,手抬起,在胸口一放,紧紧地抵着心窝。
岳凌瞪大眼:“宝嫃姐,你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吧?”
宝嫃听了这一句,嘴角一扯,忽然猛地推开岳凌,自己往旁边栏杆处一靠,俯身往外,“哇”地一声,竟然吐了起来!
书房的门紧闭,外头涌入的风也停了,烛光摇摆方定,室内渐渐复明。
苏千瑶一步向前,灯影下打量桌子后面的那人,他容颜浸润在淡淡的光华之中,看起来俊美的令人心跳。
苏千瑶定定望着他,看着那素来冷漠的眉眼,眼中居然有几分酸涩难当。
桌后之人并不作声,任凭苏千瑶静默相看,他漫不经心地取了一份卷宗,垂眸相看,神情淡然依旧。
苏千瑶的头略微一仰,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心头的震颤慢慢地平息下去。
“王妃前来,可是有事?”桌子后的那人轻描淡写地说道:“若是有事,为何又不开口?”
苏千瑶望着他泰然自若的那种神情,嘴角边的冷笑更甚:“王爷,妾身来此,是想问问,朝阳阁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果真是顾尚书的外室吗?”
盯着他,不肯错过他脸上极细微的表情,却听他淡淡道:“谁说是顾尚书的外室了?”
苏千瑶忍不住笑出声来:“是啊,起初王爷说是顾尚书的‘同乡’,所谓‘外室’……还是我先说……真没想到……”
声音喃喃地,如同感慨般一声过后,又道:“那么王爷,你能不能告诉妾身,那个究竟是什么人?”
他拿着卷宗的手指极稳,分毫也不见颤抖,神情也依旧淡淡地,只是在问完之后,眉峰略微动了一动:“王妃为何忽然想问这个了?”
苏千瑶死死地盯着他:“自然是妾身发现是自己有些太自以为是了,故而想知道‘真相’。”
“真相……是吗?”他声音轻轻地,隐隐地如带了几分笑意。
这极细微的一丝笑意宛若一星火花,将苏千瑶心头压着的怒火点燃,腾地一声窜高,不可遏止。
手压在腰间,因为握的太紧,隐隐地骨节都有些泛白,苏千瑶听到自己略微有些尖的声音:“不然呢?王爷能说吗?”
桌子后的人把玩着手中的卷宗,本是垂眸淡淡望着桌子,此刻便抬眼看向苏千瑶。
苏千瑶对上那双明亮的眸子,刹那间如人在火中,魂魄也随之荡漾了一下。
她竭力自控才没有让自己蓦地扑过去,扑在桌子上大声地质问他。
但纵然双脚如钉在原地一般,声音里却情不自禁地多了一份质问:“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的面上浮现一丝淡淡笑意,继而说道,“她是本王……女人。”
苏千瑶脑中一昏,整个人倒退一步,她想笑,却只缓缓的咧开嘴,露出一个有几分可怕的表情:“女人?”
他却兀自若无其事地说道:“王妃不就是想知道这个吗?现在……想必是满意了吧。”
苏千瑶深吸一口气,只觉匪夷所思:“满意?”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她,问道:“不然呢?”
苏千瑶手在腰间,另一只手自背后放下,手里握着一个卷轴,看来几分眼熟。
将卷轴擎起在胸前,苏千瑶用力往前扔,卷轴骨碌碌地滚在桌上。
桌子后的人一派波澜不惊,只是手掌抬按,正正好地把那卷轴按住,并未让他滚落地上。
而在这一瞬间,卷轴骨碌碌地抖开来,展出里头熟悉人像,——栩栩如生地神武王爷。
卷轴落定之时,苏千瑶迈步上前,手往下按落,望着桌子后的男人,道:“顾东篱的同乡,又怎会变成王爷的女人,王爷素来居住京城,纵然是在军中,也不曾去过别处碰过其他的女人,那女人也是头次上京,那么敢问王爷,她是从什么时候成为你的女人?”
本来苏千瑶是想,倘若“王爷”不肯承认宝嫃身份,她便用这到手的卷轴逼问,没想到他居然一口承认。
那也正好。
“王爷”听苏千瑶问完,便道:“王妃如此问,心中岂不是已经有数了吗?”目光在苏千瑶按着画卷的手上淡淡扫过,她的手指按在画上的人肩头,总觉得几分碍眼。。
苏千瑶心头极颤:“你这是……何意?”
“王爷”一抬手,手指轻轻地握住衣袖处,竟将她的手挪开,一边轻声说道:“听说……近来刚回京述职的廖知府,先前任职的地方……乃是云州一片……”
苏千瑶心头一抽。
王爷又道:“好像,今日廖知府的千金也来到府上了?”
苏千瑶生生地咽一口气,眼睁睁地看着他把画卷重新卷起来,小心地放起来。
她问:“这是什么意思?”双眼通红。
王爷放好了画卷,才重又抬起头,他很是无辜地望着苏千瑶,仍旧轻声道:“王妃,觉得呢?”
四目相对,苏千瑶的眼中似要涌出泪来,然而却又没有,半晌,蓦地大叫一声,俯身下去,双手在桌上用力一扫,只听得一片响动,桌子上卷宗,砚台,笔架,镇纸,手炉……种种物件尽数被挥落地上。
桌子上刹那间干干净净,只有旁边一角的红烛仍在。
苏千瑶直起身子:“你认了?”
“认什么?”
苏千瑶看着对方无辜的脸,蓦地抬手,用力地向他的脸上打去。
然而她的手还没有落下来,便被牢牢地握住,苏千瑶身子一抖,眼睛看向他的手上,叫道:“放手!”
王爷手缓缓松开,苏千瑶无法甘心,再度打过去,却又被握住手腕。
她开始用力的挣扎。
王爷却道:“王妃,你这是在做什么?”
苏千瑶听到“王妃”两字,整个人几乎要跳起来:“王妃?”她压低了声音,似是嘲笑,隔着桌子俯身,凑近了王爷,盯着他的双眼,低低说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以为你的真就是……神武王爷刘凤玄了?”
王爷眉端一动,却未做声。
苏千瑶打量着他的脸,见他居然未曾反驳,嘴角一扯:“不过是个下贱的村夫罢了,对不对?姓连唤作连世珏,你好大的胆子,区区一个贱民居然敢冒充王爷,你不怕被千刀万剐诛九族吗?”
她的声音压得低低地,颤颤地,带着无限的怒火欲发,听来更觉阴狠毒辣,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神武王望着她,却忽地一笑:“应该……是怕,只不过……有些日子,只要过一天,就算是千刀万剐……也甘心吧。”
苏千瑶尖声叫道:“贱人!”用力挣扎起来,“放开我,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神武王缓缓地松开手,略皱了皱眉,转头看向门口,——苏千瑶这一声极大,外头人怕是听到了。
苏千瑶注意到他看向门口,便冷笑着说道:“怎么,现在知道怕了吗?你可知道我会怎么对付你这种狗胆包天不知死活的东西?”
神武王收回目光:“你想……杀了我吗?”
苏千瑶望着他:“我是……是想杀了你,而且是一刀刀地把你活剐了,让你痛不欲生地向我求饶……你算什么下贱东西,你可知道我是谁,竟敢妄想来玷污我……”
神武王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如果我没记错,是王妃自己……”
“住口!”苏千瑶尖声叫道,几乎忍不住想再挥巴掌过来。
神武王果真不再做声。
苏千瑶后退两步,双腿有些麻木,看一眼神武王,缓缓地坐在身后椅子上。
屋内一时沉默,两人谁也未曾开口。
大概是过了一刻钟,苏千瑶缓缓地又站起身来,声音也平静许多:“你承认你是姓连的贱民了?”
神武王极淡地一笑,垂了眸光:“王妃……明察秋毫,我瞒不过。”
苏千瑶下巴微挑:“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哦?”他抬头。
苏千瑶上前,隔着桌子,低声道:“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天起,你的命就在我手里。”
神武王不语。
苏千瑶打量着他平静的表情:“你,——仍旧是大舜的神武王爷,此事不容有失,你听到了吗?”
神武王一挑眉,似是意外:“王妃……你这是何意?”
苏千瑶冷笑地看着他:“你这种货色我看得多了,妄想得到富贵荣华不惜一切的往上爬……丧心病狂亡命之徒,什么也做得出来……但是,很好,我如今需要一个棋子,一个幌子,而你需要荣华富贵,所以我继续让你享受荣华富贵,你要做的,就是把神武王演到底。”。
神武王慢慢道:“这……我不懂,按理说,不是该‘诛九族’吗?”
苏千瑶看他一眼,眼中掠过鄙夷同厌恶之色:“不懂?”她缓缓地走上前,细细地看着面前这张脸,又爱又恨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把声音压得最低,说道:“你这贱民竖起耳朵听好了,——本王妃不管谁是神武王爷,只要,我所嫁的人是神武王爷。”
神武王双眉微蹙,却并不做声。
苏千瑶暗暗地握紧了拳头,拳也抖着,她压着声音,眼睛里似乎透着火,紧紧地盯着对面之人:“你给我听好了,也给我记住了,不管谁是王爷,姓刘也好姓连也好,只要他是王爷!而是王妃!是这个大舜皇朝独一无二的神武王妃!”
——原来她渴望得到的是这个,现在要竭力守护的也是这个。先前轮不到她得到这个位子,她还是费尽心机得到手了,现在,她也绝对不容许失去!是啊,姓刘也好姓连也好,只要他是仍旧是“神武王爷”,又有什么大不了,仔细想想,恐怕假的比真的还更好用,起码现在……他肯听她的话了,不是吗。苏千瑶想到这里,转身的那一刻,竟忍不住笑出声来,一分凄凉二分如愿三分自觉荒唐,还有些……则是莫名其妙的她自己不知道的意味。
131荣华:孤舟蓑笠翁
廖涟泽的父亲廖仲吉是丞相门生,苏千瑶对这些朝中关系还是颇为清楚的,廖仲吉怎会知道神武王爷绝命这消息?那便要问他身后之人在图谋什么。
苏千瑶想得时而心惊肉跳,时而怒发冲冠。
从书房出来后便往后院而去,渐渐地行到偏僻处,把暗房门开了,里头乌黑一片,身后一个侍女点了灯,才见地上绑着一个女子,不知生死,一动不动地,看打扮却正是廖涟泽。
侍女上前,用银针在廖涟泽的身上扎了数下,廖涟泽慢慢醒转过来,只是这屋内甚冷,她浑身都已冻僵,竟然连动弹的力气都无。
嘴里堵着的布条被拽下来,廖涟泽微张着嘴,往上看着苏千瑶,目光之中三分怒意七分惧怕。
苏千瑶往后一步,缓缓坐在侍女搬过来的椅子上。
廖涟泽略微适应了,哑声道:“我知道的已经说了……一切都是我自以为是的胡说八道,我罪该万死,请王妃宽宏大量,放过我罢。”
她先前本是拼了一赌宁死不说,怎奈苏千瑶竟极擅长整人的手法,在这一点上跟之前的廖涟泽不相上下。
昔日的廖涟泽都是处理别人,如今落在更狠的一个人手中,想到昔日用过的那些个惨绝人寰的手法,她心中自然不寒而栗,就在苏千瑶准备在她的手指甲内扎上几下时候,便把自己所知道的尽数说了。
当时,苏千瑶问:“为什么你会说王爷死了?难道是你们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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