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拓正抱着一只小狗,闻言道:“什么?谁这么大胆?许大哥连野猪都能打死!”
岳凌恨道:“这世道,有的人比老虎野猪可恶多了,方才路上遇到个猎户,说起来,说许大哥拿着兽皮去卖,有人故意压价不说,还有的听闻欠了许大哥好几张兽皮的钱,不肯还。”
刘拓大怒:“是谁这么不知死活?”
岳凌道:“是镇上一个大户,越是大户越是抠门,许大哥空有一身好本领,偏偏不能跟他们争执,不然他们跟官府勾结起来,许大哥还会坐牢!先前就曾被抓去过。”
刘拓一听,气得把小狗放下:“父皇治下居然有官府这么无法无天,还害我许大哥,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岳凌道:“我也气不过,不过许大哥人憨厚,这样欺负他的人多了去了,……我们去跟宝姐商议一下,看她怎么说。”
两个人说着,便进内,宝嫃在里头听得差不多了,再听他们说了一遍,她想了想,并不拿主意,反而看刘拓,道:“拓儿你觉得该怎么办?”
刘拓一张口,正要说话,对上宝嫃的眼睛,忽然间又停下来。
宝嫃道:“这种事其实不新鲜,我们家乡那里也是一样,好人就会被欺负,恶人要是有权势,就更加肆无忌惮,许大哥虽然有一身武功,但却仍旧抗不过官府,害怕他们勾结,就只好忍气吞声……”
刘拓本来想说跟岳凌一起去替许剑出头,听宝嫃说到这里,小太子心里已经明明白白:“宝姐,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不可以莽撞……不然的话反而会给许大哥惹事对吗?”
宝嫃点头:“拓儿,你如果真想帮助许大哥,就替他想个好法子吧。”
刘拓看了宝嫃一会儿,便默默地退了出来,整整一个下午,小太子托着腮苦思冥想,饭都吃得少了,到了第二天一早,刘拓爬起来,把宝嫃摇醒。
“怎么了拓儿?”宝嫃问道。
刘拓望着她:“宝姐,我真的很不想许大哥这样老实的人被欺负,可是我太小了,还不够聪明,我想不出有什么好法子来……要是在以前,我说我是太子,倒是可行的,但是现在我又不能说,宝姐……我是不是很没用?”
小太子说到这里,脸上就露出难过的表情来。
宝嫃听到这里,便将他轻轻抱过来:“拓儿不是没用,拓儿能想得这么详细,已经很了不得了……宝姐像是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傻呆呆地,被人以为是个小呆子呢。”
刘拓忍不住闷声一笑:“宝姐,我该怎么办?”
宝嫃道:“我记得,你王叔曾经跟我说过,有时候不能一味地隐忍,你越是退让,别人就觉得你越好欺负……咱们要是想给许大哥争气,那就把这口气争回来,善始善终。”
地上岳凌早就醒了,听到这里,便爬起来:“宝姐,这事儿算我一份。”
“自然要算你,还非你不可。”宝嫃笑,却又问,“你曾说方大人临去前给了你一块虎牢的令牌,可还在吗?”
岳凌摸摸胸口:“我知道这物要紧,日夜不离身呢。”
宝嫃道:“这就好。”
太阳出来的时候,许剑把三只狗儿并四只刚出生的小狗喂饱了,令他意外的是,宝嫃说今天要进镇上逛逛。
许剑只好把那匹小毛驴拉出来,扶着宝嫃坐了上去,这几日在山里有吃有喝,宝嫃的身子竟见了丰腴,原本微微隆起的肚子,更加突出了一点点。
大概是吃得得当,连刘拓都变成了圆脸,岳凌也长高了一寸似的,更因为今日他又把昔日那件袍服穿上了,更显得一表人才。
宝嫃看他一眼,道:“小岳,办正经事的时候,不要笑。”
岳凌听了,便敛了笑容,他生得本就英武,却因整天笑嘻嘻地,显得平易近人,如此冷肃起来,竟带几分阴郁,眼神更见锐利。
旁边刘拓叫道:“岳凌,你这样儿还真像!”
许剑听他们说,便也看来,望着岳凌那张脸,道:“不笑的样子有点吓人。”
宝嫃噗地笑了声:“许大哥,正是要这样呢。”
一个女人三个男人从雪地上迤逦而行,走了一个时辰才到了镇上,刚进镇子,岳凌便道:“宝姐,那我先去啦。”
宝嫃一点头,岳凌转身离开,许剑问道:“岳兄弟去哪里?”
宝嫃道:“许大哥,他去哪里不要紧,关键的是我们去哪里。”
许剑摸不着头脑:“我们去哪里?”
刘拓道:“宝姐,你看许大哥傻傻的,让他上公堂,行吗?”
许剑一听上公堂,吓了一跳:“什么?”
宝嫃转头看他:“许大哥,你别惊,今天我们去把黄家欠你的钱讨回来。”
许剑呆道:“宝娘子……那些钱、要不回来啦。”
宝嫃道:“不怕,今天一定能要回来。”
许剑心头发虚,不知道宝嫃究竟打算怎样,只不过她说去哪,他就只也跟着便是了,如此又慢吞吞地走了两刻钟,便到了镇上的衙门跟前。
宝嫃使了个眼色,刘拓立刻跑上前,他人矮小,踮起脚尖把衙门前头的鼓槌拿起来,用力向着那鸣冤鼓中间敲去。
有几个行人看是个小孩儿敲鸣冤鼓,不由地都停了步子,宝嫃道:“许大哥你扶我下来。”
许剑忙将她扶下来,宝嫃把一缕发丝抿到耳后,便站在衙门跟前道:“大家伙儿经过的路过的暂时歇一歇,来这儿看看热闹。”
许剑见人越来越多,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听到有人道:“这是在干啥?”
有人认得许剑:“这不是卖山货的许木头吗?”
许剑有些脸红,刘拓回头怒视那说闲话的人,想到宝嫃叮嘱,便只忍了。
这功夫里头衙役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宝嫃道:“官爷,我家弟弟有冤情,这些乡亲们是来做个见证的。”
许剑在旁听了“弟弟”,不由怔住。
宝嫃转头看他:“许大哥,你进去,只管把黄家欠你的都说清了就行,好不好?”
许剑望着她,心里是不做指望的,然而此刻却也退不了,刘拓道:“许大哥,你别怕!官府是说理儿的地方,还怕他徇私舞弊不成!”
周遭的乡亲们一听,这小孩儿说话着实可乐,有人便叫好。
那衙差也咧嘴笑:“这孩子聪明,谁家的?”
刘拓哼了声:“天家的。”
涌进来看热闹的百姓们站在门口上,许剑回头看看宝嫃,又看看刘拓,自己走上前,跪了下去。
堂上那位县官他是认得的,先前就是被他给关了几天才放出来。
许剑硬着头皮,断断续续道:“大人在上,小人、小人曾有两张虎皮,四个熊掌,还有三……三头鹿,都卖给了黄府的黄老爷……另外昨儿我拿野猪来本来要卖给林掌柜,被他们管家看上非要了去,本来该给三百钱的,只给了我一百……其他的山货都也没给过一文钱,小人恳请大人做主。”
宝嫃在外头就声音不大不小地说道:“都是拼了命才打到的猎物,说拿走便拿走了,这算什么呢?”
刘拓在一边瞪着眼睛,气鼓鼓地大声说:“这姓黄的白吃白喝,也不怕噎死。”
旁边的百姓们听了,亦有人是有怨气的,当下有人说道:“说得好!”
那县老爷脸色有些尴尬:“堂外不许喧闹。”
许剑垂着头,有些黯然,在他看来这一切不过是徒劳无功的,正在等候县太爷发落,却听得上头沉默了阵儿,终于说道:“这件事本县要再详查一番才能定论……你又没有凭证……”
许剑有些意外,上回他可是二话不说就把自己押入大牢的,怎么这回,口气竟有些软了似的。
许剑抬头,想到宝嫃跟刘拓的话,忽地有了些底气:“大老爷,那些都是小人……辛辛苦苦打来的猎物,有人愿意买,小人着实高兴,但是就那样无端端的拿了去,小人、小人着实……着实不忿。”
刘拓在外听到这里,便道:“我听说大老爷跟黄府素有来往,难道是想官商勾结吗!”
他一个小孩,声音却极大,县官听了,脸色骤变。
百姓们却乐了,有人道:“这孩子说的真对!”
许剑听刘拓如此大声,心头一阵感动,遂也大声说道:“大老爷,请大老爷为小人做主!上回小人来喊冤,明明带了凭证,是大老爷……”话还没说完,就听得县太爷道:“住口!”
许剑顿住,抬头时候,见县太爷脸色发白,他只以为县太爷要发怒了,谁知县太爷张口却道:“本县深知你有冤情,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你也无须着急,本县立刻派人去黄府传人,一经核实,必然严惩不贷。”说着,便把旁边一个师爷叫来,低低说了几句什么,又发签子拿人。
底下许剑几乎怀疑自己听错,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这去黄府捉人的衙差极为顺利地就将黄老爷带上堂来,黄老爷当堂声明他正想派人去给许剑送钱,且都是原来山货的双倍价钱,于是这一切不过是个误会而已。
县太爷一听,舒展了眉眼,黄老爷当即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交给许剑。
许剑惊了惊:“这……这太多了……”
黄老爷头上带汗:“剩下的,就算是日后的……定金,定金……”又转头看堂上,“大人,这……这该结案了吧?”
县老爷十分满意:“许剑,你觉得如何?”
许剑只觉得像是做梦一般,刚要点头,忽然想起一事,便转头看宝嫃跟刘拓,却见宝嫃一点头,许剑才松了口气,回头道:“小人愿意听从大人判定。”
当下县老爷判了这只是一场误会,五两银子给许剑,黄老爷自也放回府中。
百姓们也看了场热闹,有人说县太爷终于做了一件好事,有人却说这件事蹊跷,许剑捧着那银子恍恍惚惚出了大堂,扶着宝上了驴,沿街慢慢地走,缓缓地却出了城。
许剑心里一片茫然,却听刘拓道:“宝姐,没想到小岳办事儿挺可靠的。”
宝嫃便只是笑,许剑望着她暖暖笑着的样子,心里越发恍惚,却听旁边有人道:“并非我办事儿可靠,而是宝姐指点的好。”
刘拓同许剑转头,却见岳凌从路边的一棵树旁踱步过来,脸上笑吟吟地。
他这一笑,比不笑时候好看多了,许剑松了口气。
宝嫃道:“其实也没有我什么事,要说好,是虎牢的那块令牌好,我们要多谢方大人。”
岳凌哈哈一笑,从袖底翻出一件东西来,许剑一看,却见那物明晃晃地,像是金子铸造,上头花纹繁复,似刻着字,许剑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趋近收尾了,温馨平淡点~
另外某八月发了个狠,决定从这章开始到结尾,尽量日更万字+,欢迎大家监督或鼓励~
摸哈,如果真心喜欢这本书,记得告诉我……好吧,结尾综合症正冒头
151、荣华:暂时没想好
当初方霖卓带着这一行人出了城,分别之时曾经把一块虎牢的金牌给了宝嫃,宝嫃便交给岳凌保管。
宝嫃同岳凌两人都是外行,刘拓身为太子,常在刘圣身边儿,耳闻目染,却知道这块金牌来头非凡,正是虎牢中“天”字一宗的,持有者身份尊贵,通常行州过县,只要有这一块金牌,连知府也要恭敬出迎。
宝嫃心想一直呆在许剑这里虽则安乐,但却并非长久之计,当初方霖卓既然肯把这块金牌给她,以他们那些人做事的方法习性,必然有极妥帖跟要紧的理由。
更加上许剑这件事,宝嫃细想了想,便有了主意。
她让岳凌拿着这金牌,只去见县太爷,且叫他敛了笑容,——须知道虎牢的都是些神秘莫测的大人物,多半都是板着脸不苟言笑,像是蓝雪尘那样笑面狐狸的还是少数。
岳凌揣着这块金牌前去县衙,这县太爷虽然身在偏僻地方,但因周遭交际,对于朝廷上层却也有些理解,对于虎牢那种地方,更是敬畏的非同一般。
岳凌将金牌一亮,县老爷先虚了半边,又仔细认了认,看着上头辉辉煌煌的“天”一字,嗅也嗅出这令牌来头极大。
又觑着岳凌那张似能下霜雪的脸,冷汗涔涔而下。
岳凌也不说何事,只打着官腔不咸不淡地说是经过此处,顺便一观县太爷绩效的。
县太爷探不到底儿,越发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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