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凌瞪大眼睛:“什么?你姐姐?”
这功夫赵忠拴好了马儿,就也走过来,听岳凌的口音,就问:“你……是从京里来的?”
岳凌没想到一对面儿就被人识破,心头一动,反瞪着赵忠:“你呢?”
赵忠说道:“你这人,我是问你,你反倒问我,好吧,这乐阳县的人都知道,我赵忠是跟着我家公子从帝京来这乐阳县当父母官儿的,怎么,明白了吗?”
岳凌见他报上家门,就说:“你家公子姓甚名谁,出身哪里?”
赵忠笑道:“说你这小子无礼,果真如此,你问了我不说,又问我家公子。”
宝嫃如在一边看着岳凌,越发狐疑:“忠哥,难道是我姐夫认得的人吗?”
赵忠思索着:“你姐夫先前不过是在军营里当差,若说认得京中的人……除非是认得神武王爷座下的亲兵将领之类,只有神武王爷的亲兵才是打京内出来的……”
岳凌见他说的明白,不由地有几分另眼相看。此刻宝嫃如已经按捺不住先跑进门去:“姐姐姐夫!”连声儿唤了起来。
剩下赵忠同岳凌面面相觑,赵忠问:“你真是神武王爷座下的亲兵吗?”
岳凌曾被陆通严令不许透露身份,就含糊说:“我不是……不过我认得有人是。”
赵忠问:“是跟你一块儿来的人?”
岳凌咳嗽数声:“你怎么知道有人跟我同来?”
赵忠笑:“那边还有一辆马车,我瞧你年纪小,总不会一个人出来走吧。”
岳凌哼道:“你倒是聪明,不过你猜错了,跟我同行的人也不是王爷的亲兵。”在岳凌想来,陆通乃是凤玄的军师,不属于亲兵一类,是以他觉得这样说也没什么错儿。
赵忠道:“那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岳凌说道:“我们家先生是个喜欢周游四海的人,这次是偶然路过此地,先生犯了旧疾,就借用这屋子来暂时歇息一会儿,知道了吗?”
赵忠挑挑眉:“原来不是连捕头的旧识啊?”
岳凌说:“当然不是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两人说着,一阵冷风吹来,两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哆嗦,赵忠说:“既然这样,进去说话。”
赵忠同岳凌入屋,那边宝嫃如已经同宝嫃说了起来,宝嫃便稍微同她解释了一番,又赶紧问她怎么忽然来了。
宝嫃如说:“还不是县老爷,看姐夫下午没去,不放心,就打发我跟忠哥来看看,顺便带点年货过来。”说到这里,就凑近了宝嫃耳畔,喜不自禁地低声说,“姐姐,我看过了,好些好东西呢!”
宝嫃也高兴着:“居然真的有,还送来啦,我听你姐夫说,还以为要到年根儿呢。”
宝嫃如搓搓手,脸上兴奋地发红,小声又说:“姐,老爷这次可真是大方的很,还给咱们家准备了一份,有鸡有肉,还有酒,还多给一倍的钱让我买新衣裳。”
宝嫃看她那么快活的样子,差点儿也笑出声来:“这可真好!”姐妹两握着手,欢喜无限。
正好赵忠进来,跟凤玄两相见了,只说赵瑜叫他送些过年的东西来,说完了就唤岳凌:“一块儿去拿东西吧?”
岳凌本正袖手在旁边,见状撇了撇嘴,正要表示自己身份不同不要去做这些,却听到屋内传来一声轻轻咳嗽,岳凌赶紧放下手:“好啊……”
岳凌同赵忠出去,宝嫃同宝嫃如也跑到门口,片刻,赵忠先抱着半大袋子新米进来,岳凌左手提着两条很肥大的干咸鱼,另一只手提着一大块腌好的肉,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看看那边,一脸无奈,隐隐地却又有些新奇。
宝嫃如跑过去,翻了翻,抱了一个挺大的纸包出来:“忠哥说这里是山蘑菇,煮汤最好吃了。”
剩下还有两坛酒,一坛子黄酒,一坛子白酒,凤玄自己抱了进去,一些花生梨子红枣之类的干货,宝嫃抱了进去,这些东西在堂下一放,再加上这么多人,倒是显得这堂下有些拥挤了。
宝嫃看看这些,又看看那些,高兴地不知该怎么说好:“怎么竟有这么多东西呢!”
赵忠赶紧就说:“老爷来这乐阳县,多亏了连捕头相助才能一帆风顺,不然指不定怎么样呢,老爷自然不会忘恩,嫂子你就收下吧,如果缺什么,只管再跟我说,我跟我们老爷说,下回给你送来。”
宝嫃慌忙摇头:“这些已经是足够了!”
宝嫃如又拉拉她,说:“姐,你也不用惦记家里,先前的麦子跟苞谷钱,还有呢!今年这个年一定能过好!”宝嫃嫁了三年,连同先前在娘家的那些日子,李家哪一年都是过的紧紧巴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大年夜的时候别人家都能放一挂炮仗,包些香喷喷地饺子,做些好吃地菜,他们家里却是鸦雀无声,挤在寒风四漏的屋里听人家外头的热闹。
然而今年却是大不同了,盖了亮堂的新瓦房不说,又难得可贵地攒了钱,日子可谓是翻天覆地,李大娘也已经早早地开始准备年货,也买了爆竹藏好,准备好好地过个好年。
再加上宝嫃如还能往家拿钱,县太爷还给年货,更是喜上加喜了。
宝嫃如是最知道这些的,也是最知道宝嫃心意的。但凡宝嫃有点好东西,头一宗惦记的,除了凤玄,就是连家那两个老的跟自己娘家。因此宝嫃如赶紧跟宝嫃说,让她宽心,也不用惦记着怎么往家里分东西。
宝嫃紧紧握着宝嫃如的手,欣慰地笑,又赶紧去泡了点茶,请赵忠喝,岳凌从未经历这些,如今在旁边站着,瞧着这家人的热闹,心里感觉有些奇怪。
闲话说了一番,赵忠便告辞,他还要送宝嫃如回家呢……宝嫃当然要留他们两个吃了晚饭再走。
宝嫃如是个好玩的性子,赵忠又好吃,两人一对眼,便达成一致。
凤玄见人越来越多,无奈地一笑,宝嫃道:“夫君你跟客人坐会儿……”便进了厨下,宝嫃如跳起来:“姐我给你打下手儿!”也追着跑进去。
厅内一时只剩下赵忠岳凌同凤玄三人,赵忠看看岳凌,说道:“你不是说还有个人跟你同行吗,人呢?”
岳凌道:“先生身子不好,歇着呢。”
赵忠说:“哦……”
岳凌探头看赵忠:“你们那县太爷到底叫什么呢?”
赵忠瞅他:“你这么想知道?”
岳凌道:“你说一说,或许我认得。”
赵忠就笑:“这不太可能,我一直都跟着我们公子,他认得的人我也多半认得。”
岳凌说道:“横竖你是不说,罢了,小爷也没兴趣听。”
赵忠懒得跟他耗,就哼了声:“说给你也无妨,我家公子姓赵名瑜。”
岳凌眨巴着眼想了会儿,撇嘴道:“没听说过。”
赵忠笑道:“说你不认得你还不信。”
凤玄在旁边听两人拌嘴,也不做声。赵忠说完,却听到里屋有人咳嗽了声:“县太爷……可是赵阁老家的公子?”
赵忠一听这个,顿时跳起来:“呀,你知道?”却见门内出来一位中年人,中等身材,身形瘦削,看来却气度不凡,尤其是一双眼睛。
陆通抬头看向赵忠:“听闻赵阁老有一位公子……因为得罪了丞相而被贬斥,曾闻说是出了京为官的,莫非就在此处吗?”
赵忠听到一个“得罪了丞相”,一拍手道:“可不正是我家公子吗?这位先生是……”
陆通道:“老朽只是个无名的草泽中人,只不过四处游历之时,对于朝野中发生的一些逸闻趣事听了不少。”说着,又咳嗽个不停。
岳凌赶紧扶他坐下:“先生,您该好好地在里头歇息呢!”
陆通却微笑道:“歇的有些闷了,说说话倒是好的。不知这位兄台,赵公子在此一向可好?”
赵忠本是个话匣子,听陆通问,当即绘声绘色地说起赵瑜在乐阳县的历险过程。
一方闲谈,一方忙活,宝嫃如许久不曾同宝嫃一块儿动手做饭,且她心情又好,格外高兴。宝嫃把要用的材料搜罗出来,该洗该择的都让宝嫃如帮手,宝嫃如一边利落地洗菜一边说:“姐,真做这么多东西啊……我都馋了。”
宝嫃笑道:“你好歹也是给县老爷做菜的,瞧你这样子……谁还放心你做啊。”
宝嫃如得意:“这可不一定,县老爷不知多爱吃我做的饭菜呢,不仅仅是老爷,县衙里的所有人都很喜欢……”
宝嫃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呢!先前我以为你只会牙尖嘴利地咬人。”
宝嫃如道:“我只咬坏人,好人才不呢,谁对我好谁对我坏,可清楚呢!”
两人磨着牙,宝嫃如又商量宝嫃一块儿赶大集买过年的新衣裳……不知不觉炒好了三个菜,宝嫃如就先端上去。
那边上一见菜上桌,原先哇啦哇啦的赵忠跟岳凌两人顿时鸦雀无声,原先赵忠早闻到厨内有香气传出来,若不是凤玄在侧,早就冲进去了……此刻见了饭菜上来,那口水就哗啦啦地……一径地往下咽。
这些日子他吃惯了宝嫃如做的饭菜,却不曾吃过宝嫃做的,虽然还没吃到嘴里,但那香气已经像是小手儿一样勾住了他的五脏六腑,本来还没什么饿得感觉,现在却翻江倒海,不可遏制。
岳凌中午吃了餐面,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见了好吃的顿时也是双眼放光。
两人顾不上说话,只是对着桌上的菜虎视眈眈,陆通在旁看得分明,――倘若这一刻凤玄不在,这两人定是要扑上去开吃的。
宝嫃又炒了二个菜,她怕耽误时间,让赵忠跟宝嫃如走夜路,就只把馒头饼子给在锅上又缀昧耍齐齐都端了上去。
凤玄瞧着这几个不请自来的,提了筷子道:“请……”一声说罢,岳凌道:“那就不客气了!”赵忠说道:“不客气了不客气了!”
陆通在旁边看着,却不忙吃,只看向凤玄:“令夫人手艺委实出色的很,色香味俱佳。”
凤玄淡淡说道:“都是些乡野中的简单菜色,先生怕是看不上的。”
陆通笑道:“哪里,哪里……豪华落尽见真淳,正是别有一番滋味呢。”
岳凌吃着一口蘑菇,含含糊糊道:“先生你吃啊,没吃你哪知道什么滋味……”
赵忠也说:“好吃好吃,比阿如做得更好吃!”
厨下,宝嫃如同宝嫃两个围着锅灶坐着,锅台上放着几碟拨出来的菜,并一个馒头,宝嫃如正捏着馒头吃,听到这里就笑:“姐你看这个忠哥,当着我的面也敢这么说,虽然是实话……哼,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他。”
宝嫃说道:“人家是县太爷身边的……留神些,别没了分寸。”
姐妹两个相对,自在地吃着说着,倒也是其乐融融。
等赵忠跟岳凌把盘子里的菜都打扫干净,天色也黑了下来,冬天天黑的快,赵忠看时候不早了,又吃了个肚圆心满意足,就陪着宝嫃如往回返了。
这边上岳凌把车内的家什搬出来,又把马车卸下来,马车搁在外头,马儿牵进了院子内,同凤玄那匹马儿放在一块儿。
入了冬,凤玄就叫人在厢房对面搭起了一座简陋地马厩,免得外头天寒地冻地把马儿冻坏了。两匹马在里头倒也正好。
是夜,岳凌就陪着陆通先进屋去睡,他把马车里搬进来的被褥在床上铺了,这张床因是凤玄又特意做的,两个人一人一个被子盖着睡也不显得怎么拥挤。
岳凌翻来覆去,听到外头风声呼呼地,床边还有宝嫃送来的火炉,他是少年人,身体火旺,更不觉得冷。
岳凌乱乱想着这一整天过的,就小声道:“军师,这里倒也是不错啊?”
黑暗里陆通似乎一笑,外头风吹着窗户,发出啪啪声响,岳凌道:“是不是下雪了?”仔细听了听,又没了声响,岳凌就叹了口气:“对了军师,你真把我弄糊涂了……为什么特意在这里留下呢?你跟我说说实话好不好?”
陆通见他又问,就道:“你猜呢?”
岳凌皱着眉,撅着嘴,想了会说:“自出了京,一路风风雨雨地,我也没见先生执意地在哪里歇息下来,到了这个偏僻地方居然……难道军师……是因为那位酒窝姐姐做的饭菜好吃?”
陆通咳嗽了声,岳凌自己偷笑道:“我是说笑的,军师你别见怪……我猜,八成是跟那位和王爷长得一样的捕头有关。”
陆通见他说到点子上,就也无声一笑。
岳凌思索了会儿,说:“白天军师你说的那些话,有些古怪……我细细想过,总觉得你对他客气太过,说起来这人也有些古怪,论起身手,论起气质来……都是一流的,白天我说的那些想来也不全对,倘若给他换上王爷的服饰,我猜……定然没有人疑心他的身份,我越看越觉得他简直就……”
陆通见他越说越上道儿了,心里叹息,不知该不该在这个时候跟他说出真相,正在岳凌思索,陆通暗忖之际,屋内似响起一声低低地呼声。
岳凌是习武之人,耳朵机警,当下道:“什么声儿?”
陆通没听明白,便没上心,室内一时沉默,岳凌正要再开口,那一声响却更大了些。
岳凌听的真切,一下便从床上坐起来:“军师你听!好像是谁在哭呢!”他侧耳细听,“听这声音……怎么像是那位酒窝姐姐……啊!难道她那丈夫欺负她了?”
陆通本来没听到,第二声的时候却听了个明白,他略一想,就有些出汗,又见岳凌吵嚷不已,就低低咳嗽了声,半是尴尬道:“嘘,别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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