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是她要走的最后一天,也永远记得她跟我说过的话——肯定了我的天赋和努力。我激动欣喜,却又有太多话迟疑,那一刻我意识到,我其实并不是她笔下的李小草……她是我人生的导航,是我真正的老师,我没有办法成为她,只盼望着终有一天能够成为李小草……】
从此,关于苏葵的回忆录又多了一个。
*
苏葵并不知道有人又给她写了小作文,京影这里其实并没有耽误苏葵多少时间,她大半时间还是在外交部工作。
“主任,首长文件。”苏葵将刚刚接到的文件放在了李先河办公桌上。
李先河接过文件看了看,半晌都没有说话。
“小苏啊,你当初说的果然是对的。”他将文件放下,似是慨叹又似是了然。
在今年元旦来临之前,六国会议有了初步建议,建议华国军队按照承诺退到11月7日线之后20公里,而印军原地不动。
就是说,他们不仅不用退,而且还能在我们后退的地方建立民政点进行管理,相当于重新占有我们的领土。
这是多么奇葩的建议?
消息一出,让许多看好局势的人都大吃一惊,如果不是这边早有准备,恐怕李先河也早就坐不住了,谁能料到他们竟然会出这种骚操作?
对于这个建议,一位外长的解释是,他们确实无法满足我们的要求,毕竟小国就是害怕大国,至于为什么我们退他们不退,谁让我们军事上更强呢?
竟然和苏葵当初说的一模一样!
他们根本就不会站在正义的一方,也不会考虑客观因素,就是要站在“弱势方”。
“首长指示,绝不接受将这个‘建议’作为两国谈判的基础。”李先河问苏葵,“你认为接下来他们会怎么做?”
或许是那边完全没有想到华国的态度竟然如此强硬,一时竟让人措手不及,连事先准备好的周旋调解都不知道该怎么用。
“他们还是会派代表过来的,想要继续在这个结果上周旋。”苏葵的微笑里带着些许的冷意,“或许还认为我们离不开这个会议,依赖于他们,迫切要谈判吧。”
为什么选择第三方势力周旋,是因为目前两国关系十分僵硬,需要一个缓和地带,一个保持中立的,公平的第三方缓和地带。
然而这个第三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利益,根本不会做到公平。
苏葵还说道:“既然他们已经有了偏向印方的想法,接下来可能会和那边接触,或者暗中达成什么协议。”
六国一开始说会议要独立自主,不接受两国干预,结果这个只针对我们,后来印方向他们施压,态度迅速就转变了。
苏葵说得没错,就在元旦后几天,曾经提出过举行六国会议的那位领导夫人与首长举行了会谈,首长依旧是对会议结果表示不同意,即便她提出可以有条件的接受,就是叫我们接受一部分来作为谈判基础,但首长始终没有同意。
这让这位夫人完全没有预料到,于是改了说辞,请我们提出意见,她会将我们的诉求如实转达给六国会议。
我方诉求其实很简单,要退一起退,我们的领土绝不让人蚕食。
她同意了此事,却在之后会见完印方领导以后一改之前的态度,致信给首长劝华国接受这个建议,并说他们对建议会做出澄清。
印方也一改常态,从之前的不喜欢会议介入到公开宣称接受会议提出的建议。
“全都叫你说中了。”现在跟苏葵说话的是唐兴文,他开完会回来就把苏葵叫走了。
“所以他们所谓的做出澄清——”
苏葵几乎和他的话同时落下:“必定还是偏向印方。”
“好在我们早就知晓他们的打算。”他的脸上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冷意,“知道他们的话是不可信任的。”
假如华国没有提前知悉六国在做什么打算,就会一步一步陷入被动,为缓和局势,会同意有条件的接受建议,提出“两点解释”。收到劝告信的时候会以为他们确实会做出不一样的澄清,再次做出让步——
最终发现六国会议根本就没有任何诚意,全是为自己利益,完全对促成谈判无益,还会成为他们压迫我们的筹码。
于是华国一改态度,认为不急于华印谈判,就是一时半会儿成不了,那我们也愿意等,反正就是不接受会议提出的建议和澄清。
而现在,省略了中间的步骤,这个结果提前来了。
所谓的澄清发布以后,果然和苏葵他们猜的一模一样,就是建议的翻版,完全是偏向印方,根本不会理会我们的诉求。
今年的新年苏葵还是在京城过的,准确地说,除夕那天白天她都还在部门里工作。
因为就在新年这几天,首长正式致电那位领导夫人,表示“华国政府希望华印官员会晤能够迅速举行,如果一时不能举行,华国政府也愿意耐心等待。”1
这段时间,部门里都在为首长与六国及国际上其他国家对此事的交流奔走,苏葵所在的秘书处综合组收发文件几乎没有停过。
华国这样的态度打了六国一个措手不及,几乎让他们会议成果完全失效。从他们频繁致电过来可以预见,这几个月内这件事还会继续发酵。外交部已经收到了六国其中一位领导人即将要来华国访问的消息了。
*
“你说你这工作,怎么就这么忙,居然连过年都没时间……”赵芝兰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让人多吃点。
今年苏葵回不了家,依旧是在陆家过年。但再也没有之前那种能陪赵芝兰买菜做饭的时间了,也就能过来吃顿年夜饭。
“你赵老师说得对,小葵多吃点,早点吃完早点去休息。”说话的人是秦晓兰,也是一脸心疼地看着她。
谁让这孩子明天还得去工作呢。
“妈,赵老师,够了够了。”看着眼前快要堆满的碗,苏葵连忙制止两人,她们简直是把自己当孩子了。
为了防止她们还这样照顾自己,苏葵赶紧转移话题:“妈,你刚才说家里怎么样了?”
今年苏葵是没回去,不过秦晓兰过来照顾她了,结果正赶上苏葵最忙的时候。过年她当然不打算回去,她们也就两个人,陆家也是两个人,在赵芝兰盛情邀请下,干脆一起到陆家来了。
“说你大嫂呢,她一心惦记着要当劳模,还没出月子就要下地,还是你大哥给劝住了……”
秦晓兰果然被苏葵带偏了话题,絮絮叨叨讲起家里的事情。
就在前两个月李桂珍生了个女儿。据说受到的打击不轻,哭嚷着说没给老苏家留个后,还说要给起名叫招弟,不过大队里本来就有个招弟了,那就叫盼弟!
一封信写到苏葵这里来,当场她脸就黑了,直接写信给李桂珍骂了一通。
虽然苏葵没有回来,信上的文字却锋利得像刀一样,问她是不是要搞封建迷信那一套,是不是想犯错误,是不是嫌劳改农场里人少了想去跟人作伴?那么喜欢这个名字,不如自己改叫李盼弟!
一串一串的问句,即使是苏爱国这样老实巴交的人念出来也好像多了一股杀气,听得李桂珍一抖一抖的,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她想起了曾经被苏葵支配的恐惧,本来就是个法盲,从前就被何春红的事迹吓趴过,当时苏葵也说得这么严重,所以何春红真的劳改去了。
现在把她也说得这么严重,虽然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取了名字就是封建迷信就是犯错误,可小姑子以前说的人是真进去了啊!更别说她现在还当官了,让当官的说出来这不比以前严重?
一封信过来,胆子都给她吓破了,赶紧让秦晓兰给孩子重新取了名(免得他们取的再有问题),连夜给苏葵写信认错,就怕迟了人就来给她抓走了。
于是苏葵这个还没有见过的侄女就这样摆脱了这个名字。秦晓兰给她取名叫秀芬,挺符合这个时代的名字。
而李桂珍是彻底让苏葵吓怕了,明明她之前表现良好,这次她也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取个名字会让人生这么大气啊!
这下人也坐不安稳了,一天到晚琢磨怎么让人原谅她,别来抓走她,琢磨来琢磨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干活!
当劳模!这次的劳模她必须当!
“她想当劳模也是好事,这样有事情做了也不会给你添麻烦。”秦晓兰走的时候,李桂珍正摩拳擦掌准备在年后大干一场,“就是年后我得回去一趟。”
他们两口子拼命劳动是没什么问题,但秀芬这孩子还小,她放心不下得帮忙照看一下。
对此苏葵没有任何意见,对于秦晓兰的愧疚只是无奈:“妈,您就放心回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还用您担心吗?”
亲孙女还是个婴儿,秦晓兰回去也是应该的。而她已经是参加工作的成年人了,秦晓兰还把她当孩子看,觉得没有人照顾她生活无法自理一样?
“对,晓兰妹子,家里需要你你就放心回去吧,这儿还有我们的呢,肯定把小苏照顾得好好的!”
好吧,赵芝兰也这样。
其实苏葵自主能力特别强,即使是没有任何人帮她她自己一个人也能过挺好。
不过苏葵理解她们对自己的苦心,都笑着应了。有人对自己好,干嘛不接受呢?
吃完饭她们也不要苏葵收拾,让她赶紧坐着休息,陆子光也让人撵出来了,说她们两人要说说话。
就是苏葵站着说消食,还说要帮忙不然无聊,赵芝兰也不吃她这一套,塞给她一个九连环一样的东西让她玩儿去。他们当然不让苏葵看书看报,觉得她太累了得必须得放松。
“是成明小时候玩的玩具,他外公给他做的,那边柜子还有,你看看有什么好的。”
“小时候……的玩具?”苏葵拿着还觉得有些好笑。
和陆子光对视一眼,他也笑了:“对对,小苏,玩儿去吧,家里的事就别操心了。”
“行吧。”苏葵还真就摆弄起这个手上拿的这个东西来。上面雕刻着一副游龙惊凤绕海图,技术高超,活灵活现。不像是玩具倒像是艺术品,还是一个益智类的艺术品。
陆子光说是他赵芝兰他父亲做的:“老爷子常说,要是当年没从政,现在也是个优秀的木匠了……”
人现在是退下来了,手艺又让他捡起来了。陆家一个展览柜里还摆放着他今年做的一套工艺品,就放在几套奖章之间。
这就是专门陈列奖项的展览柜,其中最多的就是陆成明从小到大得到的奖项,最大的一个奖杯是他在国外留学时得到的一个物理学奖项。
而最近的一个就是赵芝兰在首届华国连环画评奖中获得的金奖。
连环画《清河乡之变》受到了读者的广泛喜爱和画坛的一致认同,甚至被称为“里程碑似的作品”,在评奖中得到了一等奖的荣誉。
不仅如此,赵芝兰还被委任为连环画艺术委员会副主任并升任京城美术家协会副主席,能够享受国家的特殊津贴,可以说是名利双收。
虽然苏葵没能去现场,但这个结果确实让人高兴。
今天除了是庆贺新年,也是为她取得的成就而庆贺。只是赵芝兰完全没有自己是主人公的感觉,把心思都放苏葵身上了。
在她看来,这奖项完全是托了苏葵的福,这才是最大的功臣,走的时候看苏葵站在那里看,赵芝兰差点要把奖章塞给她带走,还是苏葵给推了,连那个九连环也没要。
赵芝兰觉得特别失落。
“行了你,这幅样子是怕人小苏看不出来吗?”
“我只是又想起了……”连名字她都不敢说出来了,“你说会不会真的有那么一天?”
哪怕只是一丝可能呢?
能让那个可怜的孩子梦想成真?
陆子光看着她终究还是长叹一口气:“芝兰,没有必要,随缘吧。”
*
被他们认为可怜的“孩子”陆成明这会儿并不觉得自己可怜。
虽然基地的新年没有鞭炮,没有烟花,伴随他们的依旧是漫天的风沙和凛冽的罡风。
每一次的新年最抚慰他的不是那碗饺子,而是他手里正在写的信。
别误会,这里没有信件能够流通,是他自己写的信,从没打算寄出去的信,也是写给苏葵的信。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有了这样的想法,或者是日复一日想念她却找不到倾诉口的时候,或者是感到前路迷茫,只能对着一副冰冷又温暖的的画寻找光明的时候——
他忽然很想跟她说说话。
说点什么都好,说点他从前并不能说出口的话,说点他以为这辈子都要埋藏心里的话,说点自己的生活琐事……好像那边真的有人倾听一样。
虽然这些信永远都不会寄出去,她也永远不会知道,却能让他的心灵得到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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