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出去了。”
他的声音有些无力又有些惨然:“二娃,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没能陪伴在你身边,没能教你做人的道理,但今天我要教你一个道理,做错了事就要承认,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
“二娃,主动认罪吧。”他对周安颤抖着声音说。
起码还能为他减轻一些罪责。
“爸——”周安却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不可置信道,“你怎么能让我认罪,我说了,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在你没有交代清楚犯罪事实之前,我不会再来看你。”周建林站起身来离开,没人能看清他此时的表情。
周安在他背后不住喃喃:“你是部队的军官,你可以让我出去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周建林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对公安说道:“我是一个父亲,更是一名军人,周安的事情,请你们……秉公办理。”
最后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走出公安局的时候,他一直笔挺的身姿好似也弯曲下来,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
周安为周建林的态度大受打击,他毕竟没有受过特殊训练,在公安局几天还能坚持,再多留一段时间他大概就要被攻破防线了,好在这时他收到了周平暗中递给他的消息。
不要承认任何事情。
那些事情是周安让人干的,就算公安查到任何证据也是那两人的,只要他们不被抓,就不能证明与周安有关。
公安不可能在没有实质性证据的情况下长久关押他,只要咬死了不承认,他会想办法让他早点出来的。
收到这个消息,周安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就是爸不站在自己这边又怎么样,他还有大哥,大哥是不会不管他的。
等他出去了,那些人就等着吧!
周平则是冷眼看着周建林住到别人家去,向别人道歉,说会给他们一个交代,会交给执法机关秉公办理,仿佛那里才是他的家。
周平只勾出一个冷嘲的笑。
苏梅本来是想再举报一波周平把他也查查清楚的,结果对上他的眼神瞬间就没了这个胆子。
算了,反正已经废掉两个人了,周平就等以后再慢慢打算。殊不知周平也是这样想的,苏梅这个女人和他一样得知未来的事情,变数太大,而且每次出事都有她在旁边煽风点火,他不打算留着她了。现在让她多得意一会儿,等他把京城的事情解决了就来处理她。
*
苏全福的腿在小县城确实难以医治,苏葵听了林定山的建议,准备回去的时候就把他带去京城医院。
临走的时候苏葵见到了周建林,他塞给苏葵一些钱,说是给苏全福的医药费。
苏葵没收也不说话,苏全福本来也不说话的,最终看他低着头还是长叹一口气:“把钱给小梅吧,你们的事情我是不想再管了。”
苏葵要带苏全福去京城治疗,吴莲英当然是一万个愿意,从苏葵一回来她就哭着喊着对苏葵说不能不管你二叔。
一家子的顶梁柱要是倒了,他们以后怎么活?何况苏全福还是大队长,要是这腿废了,以后又怎么当大队长?
但问题是,她不想给钱。
就想着苏葵都当官了,那么有钱,什么都她包完就行了。
她不敢跟苏全福提,就私下跟苏葵说:“你也知道,家里之前进医院的进医院,治伤的治伤,啥钱都花光了……”
“然后呢?”
吴莲英以为暗示到这里就行了,结果苏葵还要追问,她只能继续道:“你也知道那个杀千刀的把我们家害成这样,现在家里的情况苦啊!”
“然后呢?”苏葵继续问。
吴莲英已经笑不出来了,她还要什么然后?
“然后就是我们家里实在是,实在是很困难……”
“继续说。”苏葵微笑看着她,“我理解能力不好,听力也不好,说话不够大声,话不说到清楚明了,我是不知道别人要做什么的。”
怎么才算清楚明了?难道要她直接说我们家里没钱了,你把二叔的花费全包了吧。还要大声,就是这种事够光明正大,她还用私下来说吗?
谁跟苏葵似的,这种事还要逼人说出口!
“葵花,不,小葵啊,你看你二叔这么多年来对你……”
苏葵打断她的话:“听不懂。”
吴莲英已经彻底卡住了,抖了抖嘴唇还是说道:“我是想家里没钱了,你二叔去京城的花费你就、你就帮忙一起付了……”
“不还的那种?”
吴莲英又尴尬地顿住了,不知道她讲话怎么就这么直接。虽说是这个意思,但说出来就是显得十分没脸。
“要我负责全部花费当然可以。”没等吴莲英高兴,苏葵就话音一转,“既然你不想管他,叫他和你们断绝关系到我们家去,这花费就由我负责了。”
“啥?断绝关系!”吴莲英瞪大了眼睛跳起来,“那是我男人,凭啥和我家断绝关系!”
“哦。”苏葵淡淡开口,“既然是你们家的人,那凭什么全由我负责?”
吴莲英说不出话了。
“我明白了。”苏葵显得意兴阑珊,“不就是要钱不想还又不想丢脸吗?最好我还识趣点,主动提出这件事,你再假模假样地推拒一下,然后跟人说是我一定要主动给的,你没办法才收下的……”
看她快崩不住的表情,苏葵继续道:“被我说中了,心里肯定在各种骂我,怨我不给你面子,骂我不识抬举,把钱送上就行了,哪那么多废话……不用否认,看得出来。”
吴莲英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骇来形容,苏葵看着她:“二婶,你说,我天天在背地里骂你,诅咒你,然后去找你要钱,你给吗?”
她还知道自己常在背地里骂她的事情!
苏葵还在问她:“你知道向我要过钱的人都会什么后果吗?”
后果,什么后果?吴莲英看着苏葵淡然坐在那里的样子,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她的身份。
她不是在向自己的侄女要钱,而是在向一个国家官员伸手要钱!
她想起她如今的身份是比苏全福还要大上无数倍,想起报纸上看到的新闻,各种似真似假的传闻,总觉得苏葵要整死她就跟整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而且她好像还很记仇——
吴莲英骤然吓出一声冷汗:“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我去找你二叔……”
“他不就在门口吗?”
一句话又吓得吴莲英心脏猛地一跳,一看门口,真是苏全福坐在轮椅上,正怒气横生地看着她,捏着拳头的青筋暴起。
完了,他肯定全听见了!
吴莲英惴惴不安,一边害怕苏葵会找机会报复她,一边又害怕苏全福骂她。结果他竟然很平静,仿佛之前的气怒是假象,这样却让她更加恐慌了。
“他爸,你说句话,你这腿到底咋整,家里实在是……”
“没钱就不治了。”苏全福很沉默,“问人家要钱又不还的和抢钱没有两样,我是大队长,是人民的代表,宁愿自己瘸了也不做这种事情。”
吴莲英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就是不敢去看他的脸。
*
走的那一天苏葵看见苏全福苍老了很多,将一张借条塞在苏葵手里,没等她说根本不需要苏全福就道:“别急着推,听我跟你说。”
他的语气里带着怅然:“其实二叔这腿本来是不想治了,又想着一大家子人指望着我,我要是废了她们怎么办……小葵,二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管从前还是现在都是我家里人对不住你。”
“我已经和她们说好了,要么就不治了,所有钱省下来家里也能过日子,等到过不下去的时候我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也省得拖累人。”看苏葵不赞同的样子他却有些欣慰地笑道,“好在家里人对我还算是有情分,说一定要治,给你打欠条也要治。”
起码吴莲英和苏梅对他还算有真心。
“小葵,你一定要拿着。”苏全福对她道,“这借条不是我一个人的,是我们全家给你的,要是你不想二叔从此没脸见你,这借条你就必须收下。”
小葵愿意给是她的事情,但他们绝不能当作理所当然,更加不能得寸进尺。苏葵给他的已经比他曾经给的多了十倍百倍不止,他哪能无休止的索取,把情分和本分分得清,往来的关系才能长久。
“既然您都这样说了,行吧。”最终苏葵还是收下了这份特殊的借条,本次治疗的所有花费,他们家会一直偿还直到还清为止。
不仅如此,借条还被他直接公示在了大队办公室外面的公告栏里,既是让大家做个见证,也是让家里人明白他是认真的。他们家就是欠了小葵的钱,没法耍赖,没法不还,有借钱的事情在,也没底气去针对人了。
大队里的人看到还会熄了向苏葵借钱的心,人家亲二叔借钱都得往公示栏里公示借条,其他人不都得比照着这个来?
以前好些嘴碎的,想来攀亲戚的,瞬间就哑了火。
*
苏葵是在周平的前两天回到外交部的,回去的第一时间就去调查部见了被抓捕的俞芳。
俞芳被扣留的时候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还在等着苏葵出事的消息,结果人就被外交部的几位警卫员拿下了,他们严阵以待的态度,仿佛在对待什么重犯,还提防着她会不会掏出什么武器来。
从某种方面来说,她也的确是重犯。在外交部的时候她还在喊冤枉,等调查部的同志把人带走,并从她家里找到了几本只差盖章就能完善的护照时,俞芳说不出话了。
她也不是什么能扛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被轻易威胁。进了调查部,俞芳早就忘了当初的什么雄心壮志,心里把秦红骂个半死,不到半天时间就把所有事情全部说了。
勾结犯罪分子,给他们制作假护照,她全都认了,这是秦红逼迫她的,不做就要死她也没办法。
但苏葵的事情她死活不承认。
俞芳不傻,前面的事情可以说她是受害者,哪怕她后面依旧瞒着人给他们做事也可以说是害怕,说是脑子不好使不知道求助。犯的罪当然很大,但事情不是还没成功吗?只要她咬死是被迫的又是未遂,一定能减轻罪责。
可苏葵的事情不一样,这是她自己要求的报复,是主观地想要害人,而且这个人的身份还是如此特殊。一旦落实,前面的被迫也站不住脚了,所以她绝对不会承认。
“所以她现在是说什么都是秦红让她做的?”
纪部长点头:“她说不知道你的事情,她只负责制作护照,秦红要做什么,要杀什么人她怎么可能知道。至于打听你的消息就是随意打听,就是巧合。”
“她在撒谎。”
“是在撒谎,我们完全肯定她与这件事有关系。”
就俞芳那点道行,调查部里随便一个调查员都能看出来她在说谎。可她就是仗着秦红不在,那个派出去的人也只认识秦红而不认识她而咬死了不承认,一时半会儿他们还真没有证据。
“证据——”苏葵正想说秦红能控制她多半不只是因为武力镇压,应当还捏住了她的把柄所以俞芳一直没有反抗的意识。
结果就听见外面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部长,我们发现了秦红的尸体!”
刚刚还在讨论的人现在就成了尸体?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惊讶的情绪。
要知道秦红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红门几次被清洗她全部都逃脱了,后面还能策划接应程奇越狱的事情,可以说是一个心智手段都极高的女人。调查部以为还要与此人打持久战,把她的危险性和重要性列在仅次于程奇的程度,可现在人竟然死了。
秦红的尸体是在一处巷子里被发现的,死前经过激烈打斗,最后一刀入心口处毙命。死亡时间是在晚上,此处偏僻,不会有人知道看见是谁做的,直到今天一个清洁工往里面走发现了尸体报案。
最重要的是,在她的尸体旁边还放着一本日记本。
正是那本俞芳写来骂人的日记,被秦红拿走窥破了她的隐秘借此威胁。而现在,它出现在了秦红的尸体旁边。
当这本日记被摆在俞芳跟前时,她脸上立刻失了血色,尤其是苏葵还站在她面前的时候。
“我、我没有,我只是随便写写,我不是故意骂你的,写日记应该不犯法,骂人也不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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