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赵懿懿笑了笑,温声道:“那便多谢四弟了。”说着,她走上前,从燕王手接过缰绳。
顾祯手指微蜷,突然有些不舒服。
山中温度较别处低,兼之腊梅的花期久,驻足于山下仰望,但见得满山鹅黄色花瓣,星星点点的缀在枝头。
赵懿懿已有许久未曾骑马了,细细想来,上一回骑马竟然还是做太子妃时,先帝在御林苑秋狩,她随着太子一同前往。
犹记得顾祯那日猎了头鹿,还遣人给她送了块鹿肉。
时间隔得太过久远,以至于今日她骑在马上、握着缰绳的动作显得十分生疏,甚至还有些局促。
她突然后悔来跑马了。
“放松些。”顾祯瞥了她一眼,冷不丁说了句。
依他所言,赵懿懿尝试放松些许。又走了一段路以后,那颗砰砰跳的心也缓了下来。
“妾身太久未骑马,有些不适应。”赵懿懿微垂着首,颇为羞赧地说了句。
与她不同的是,顾祯姿态悠闲,着了身龟甲纹玄色衣袍,以蹀躞带收束,宽肩窄腰尽显无疑。
男人平素瞧着清隽,却只有赵懿懿知道,那身衣衫下,藏着怎样一副紧实有力的身躯。
顾祯微微侧首,瞥见了她握着缰绳、微微泛白的指骨,不由扯了扯唇角:“手别握那么紧,这匹马温驯,不必担心掉下去。”
赵懿懿怔怔看了看他,紧紧握着缰绳的手逐渐卸下力道,继而发现,自个果真还稳稳坐于马上。
跟在后边的燕王打了个手势,令众人放缓了速度,逐渐落后了数丈远。
其实他教得不怎么耐心,赵懿懿却听得极为认真,加上她本来就有些底子在,小半会的工夫,倒也拾捡回来不少,能够纵马小跑起来。
山林间的晨风挂过面颊,有些微的刺痛感袭来,腊梅枝桠自眼前一一掠过,偶尔需要俯首避开。
跑了一段以后,身后侍从愈来愈远,赵懿懿下意识转头,视线中盈满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蓦地想起了那日晚间听着的话。
“陛下。”如此想着,赵懿懿逐渐让马速缓下来,鼓起勇气唤了他一声。
顾祯动作顿了顿,偏头问道:“何事?”
触及到他那双深邃的凤目时,赵懿懿刚升起来的勇气又退了回去,用力咬了下舌尖,她才轻声问:“陛下喜欢懿懿么?”
声音颤巍巍的,连心绪也紧紧绷着。
耳畔响过风声、鸟雀鸣啾声、花枝坠落声,独独没有他的声音。
顾祯没有回她。
如此,赵懿懿再生不出勇气去问第二遍。
—–
亲耕礼大成以后,晚间有一场筵席,赵懿懿也换了身礼衣出席。
其实她的腿脚也没有好完全,今日骑了小半日的马,不但身子疲累,伤处亦是隐隐作痛。
不但伤处痛,心窝也一抽一抽的疼。
一桌案的菜肴摆在面前,竟无心动食箸。
“可是菜式不合胃口?”云竹低声问了句,“要不待会宴散了,奴婢再单独给娘娘做些?”
赵懿懿摇了摇头,温声道:“不是,只是我有些吃不下,在外面呢,你不必这么麻烦。”
顾祯正偏头同燕王说话,说至尽兴处,燕王忽而举盏遥敬皇帝。
顾祯同他喝了一盏,酒液清香且温和,想了想,转头对赵懿懿道:“这桂子香不错,皇后可饮些。”
桂子香入口绵柔不刺激,实则更适合女儿家些,却不知怎的,被侍从端到了这筵席上。赵懿懿应了一声,举起琥珀小盏轻抿一口,却觉味道果然不错。
一盏酒液很快见底,便又唤云竹倒了一盏。
赵懿懿在筵席上百无聊赖,便只能自顾自的饮酒。一盏一盏下去,不知不觉间,她竟也分不清楚,自个究竟饮了多少。
直至面颊和耳根子隐隐有灼烧感,加上云竹劝了几句,她才反应过来,不能再喝了。
所幸筵席恰于此时散了,赵懿懿未曾逗留,趁势回了房。
随着时间推移,她才渐渐发觉,这桂子香的后劲,似乎有些大。她喝了不少,此刻胃里被灼烧着,连身上也燥热起来。
顾祯入内时,便见得皇后昏昏沉沉地趴在榻上,正要唤人服侍她洗漱,突然被一只手拽住了衣袖。
顾祯将她的手拂开,沉声道:“怎么饮了这么多酒?”
“是陛下叫我饮的。”赵懿懿还未到神志不清的地步,便也嘀咕着回了。
许是酒壮人胆,这句话直接将顾祯给气笑了。
他咬牙道:“朕可曾叫你饮这么多了?”
赵懿懿并未答他的话,兀自低着头嘀咕了几句,顾祯要挣脱她离去,身后却响起了一阵啜泣声。
细碎的啜泣声,在黑夜中格外的清晰。
顾祯的身子蓦地僵住,衣衫忽而被她大力扯着,再扬起头时,一双杏眼中蓄着点点晶莹。
“陛下。”赵懿懿使劲拽他的衣衫,低声呜咽道,“我不喜欢跟别人有一样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顾祯:烦、头疼、心里堵,怎么办?
第12章 亲自上药
她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令顾祯面露愕然之色,打算将她拂开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什么东西?”顾祯有些困惑,淡淡问了一声。
赵懿懿神情愈发低落,倏地松开他的衣袖,两手掩面啜泣着,哽着声音道:“我不要和别人有一样的东西!”
云竹刚打了盆水回来,打算拧了帕子替皇后净面,被这赌气似的话吓得往后一退,心中觳觫一惊。
她不过是出去片刻的工夫,娘娘怎的同陛下闹了起来?
片刻后,皇帝冷沉的声音传来:“皇后醉了,去叫人熬一碗醒酒汤送来。”
——果然醉了。云竹心底划过一抹了然,心急火燎地去了。
耳畔响着轻柔地抽噎声,像是猫爪子在他心尖上轻轻抓挠了一下。顾祯忽的有些躁,猛地伸手按了按眉心。
夫妻两年,他心里清楚,皇后并非爱哭之人。
上一回听着她哭,尚是他被父亲下旨幽禁之时,她眼泪一颗连着一颗地往下掉,身子摇摇欲坠。
他以为赵懿懿是哭自己的遭遇,毕竟才做了半年多的太子妃便突逢此事,任谁也无法接受。冷眼看了许久,他冷声说:“你若不愿,孤可上奏父皇与你离婚,将你遣送归家。”
他的太子妃却摇了摇头,哽咽道:“妾身是心疼殿下。殿下分明是被人陷害,却无人肯听殿下解释……”
光晕下,顾祯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什么东西?”
赵懿懿自顾自地哭着,仍旧不理他。
真是半点也不叫人省心!
思及此,顾祯敛着眉眼缓缓在她身侧坐下,在她弯腰想要去拿帕子时,先一步将帕子夺走,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
赵懿懿急得想要上手,顾祯仅是缓缓瞥她一眼,轻笑道:“皇后不是不想同旁人有一样的东西?这帕子朕用过了,皇后还要?”
灯影重重,男人唇角那抹笑,瞧着无比恶劣。
赵懿懿被他给说愣了,讷讷地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见她终于肯安分了,顾祯将帕子丢回铜盆中,溅起一片水花,声线难得夹了些柔和:“告诉朕,是什么东西?”
赵懿懿醉得迷迷糊糊,后劲上来后意识也不甚清醒,又被他步步紧逼着。退无可退以后,最终咬着唇瓣吐出了两个字。
她低着个头坐在那儿,不停地绞着手指与衣袋,显得十分局促与不安:“陛下。”
顾祯霎时哑然,嗤笑道:“就为了个镯子气成这样?什么镯子,拿来给朕瞧瞧。”
话音未落他便觉得有些不妥,待猛然想起些什么后,忽而沉默了下来。
是那个嵌宝金镯?
赵懿懿似是被他刺激到,捂着心口,抽噎着说:“镯子没、没有了……陛下给了我,为什么又要给她……”
她话中的意思,顾祯一时想不明白,长久的沉默后回了她一句:“没了就没了,朕再着人给你挑一对。”
说罢,他起身向外行去,逮着正在悄悄抻胳膊抻腿的吴茂问:“朕何时给那何二娘送过东西了?她那儿怎的有朕的东西?”
吴茂呆了呆,试探道:“那日在万春殿,陛下叫人摘了……”
顾祯陡然沉下来的面色,迫使他闭上了嘴,片刻后似恍然般说:“前阵子太后娘娘寿辰,陛下命奴婢挑了许多首饰做贺礼,许是太后娘娘转赠给了何二姑娘?”
“你倒是会挑!”顾祯神色一冷,厉声道,“一对儿镯子,你给皇后和太后一人送了一只?是连镯子都置办不起两对了?”
吴茂怔了怔,心头一个咯噔,暗道是坏了事,忙请罪道:“奴婢办事不力,请陛下责罚。”
顾祯冷冷瞪了他一眼,声音淡淡:“自个去领罚。”
恰逢云竹端着醒酒汤回来了,顾祯便随着她一同入内,徒留吴茂在外冥思。
一个小内侍凑上前,低声道:“阿爹,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既然说是一对镯子,那这两只镯子必然是一模一样的。献给贵人的东西,除去品级大妆外,尚功局和将作监必然不会做一样的,那便只能是弄错了。
吴茂看了眼这干儿子,亦是一脸的郁闷,心烦意乱道:“他们那头东西乱送,自个做的一对竟不放一起,可把我给害惨了!行了行了,还是快些去将罚给领了,你注意着些里头。”
殿内,赵懿懿正由云竹伺候着喝醒酒汤。没有男人想象中的抗拒,只是睁着一双柔媚的杏眼,乖乖的、一口一口地喝醒酒汤。
顾祯想斥责她胡乱饮酒,又想起她先前同他呛声的那一句,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开口。
论起来,确实是他同皇后说,这酒不错,她可以饮些。
可他没叫她饮这么多。
“好酸。”喝着喝着,赵懿懿突然皱了下眉头。
瞧着那两道月棱眉绞在一块儿,云竹不禁莞尔,柔声道:“醒酒汤就是要酸些的,喝完了,睡一觉就好了。”
她既然不再闹腾,顾祯便没有再与她细论那嵌宝金镯的事,只是盯着她将醒酒汤喝完,又同云竹说了句仔细照顾皇后,便要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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