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徐思婉颔首。
当晚,母女二人睡在了一起。徐思婉想让徐岳氏睡得好些,睡前没有多话,却在她入睡后默不作声地靠在了她身边。徐岳氏的寝衣上有熟悉的淡淡皂角香,十三年来一直护在她身侧,几能让她忘了她原还有另一位母亲,也曾在夏夜暖风里为她轻摇团扇,温柔地哄她入睡。
对不住了。她心中低语。
除却爹娘,她对不住的还有个他,又或许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
可血债当头,她觉得这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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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姐妹两个都在晨曦破晓时就起了床,精心梳妆后,在阖府的前呼后拥下出了门。
宫里遣来的妃嫔仪仗已候在府外,备下的嫁妆也已都装上马车。姐妹二人迈出府门后不约而同地回过身,行大礼拜别父母。
“好好的,都好好的。”徐岳氏眼眶泛红,哽咽着只说得出这一句话,已有些细微皱纹的手却紧紧攥着思婉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徐文良见状只得上前将她揽住,轻劝了句:“好了,不能误了入宫的吉时。”
徐岳氏只得松手,一双姐妹又福了福身,沉默地结伴离开。
马车行得并不快,二人离开徐府时天色又已大亮,很快就闻街道两边逐渐热闹起来。百姓们总是爱看热闹的,听说眼前是新宫嫔进宫的车驾,纷纷驻足围观,更有小孩子嚷嚷着想看她们长什么样子,被长辈一把捂住嘴巴,训斥无礼。
一片喧闹里,忽有马儿嘶鸣直刺耳中。徐思婉只闻马车猛然一停,前头有宦官怒喝:“什么人!”
她按捺着疑惑静坐不动,空气静了一息,男子平淡的声音响起:“在下宣国公府长子卫川,与徐才人自幼相识。听闻才人要入宫,有几句话不得不问个明白。”
徐思婉顿时心生惊意,视线抬起,她望向面前勾金线的车帘,几欲窒息。
她昨夜还在想,她对不住他。
她早就知道他不会愿意让她进宫,所以才在大选之前有意将他支出了京城。
可她却没想到他会这样疯,敢来阻拦宫中差来的仪仗。
紧接着,又闻女官沉沉言道:“小公爷,徐才人已是天子宫嫔,有些礼数还请小公爷心里有数,莫要为难奴婢们,也莫要为难自己。”
卫川淡声:“在下无意为难女官,只是宫嫔与外臣虽无故不得相见,却也并非一句话都说不得。除夕宫宴上,在下还当着陛下的面向皇后娘娘敬过一盅酒。”
那女官不免语塞:“小公爷……”
“姑姑。”徐思婉及时启唇,不急不慌地打断了他们的僵持,“我们徐家与宣国公府是世交,我自幼视小公爷为兄长。如今我要进宫,当兄长的不免有话要叮嘱妹妹。姑姑就让我们隔着帘子说两句吧,不必相见。”
隔着帘子就守住了妃嫔见外臣的礼数,那女官略作踌躇,终是退了开来,垂眸任由卫川上前。
卫川行至马车旁,目光落在窗帘上织金的绣纹上,压低的声音含着苦笑:“要我去江南寻什么绸缎,你是故意支开我的,是不是?”
帘子遮得严实,徐思婉分毫看不到他的容颜,可听着他的话,却连他的神情都想得到。
她闭上眼睛:“不是。”
“那大选是怎么回事?”卫川语中染上难抑的不甘,“说好的,待我及冠便去提亲。”
“实是无奈之举。”徐思婉低着头,口吻中蕴起无尽伤感,“大选总要有人去的。长姐已然出嫁,我若不去,就是三妹思婵去。她的容貌脾性你都知道,貌美却冷僻,一旦进宫恐难以活命,我明知这些,难道要眼看着妹妹去送死?”
“可你……”卫川想要责备,但又说不出什么,卡了半晌,千言万语化作憾然一喟,“唉!”
“川哥哥,你恨我么?”她问。
趁他怔忪,她顿了顿,又说:“别恨我,好不好?”
“我……”卫川失笑,“我怎会恨你?”
说罢退开两步,他提高声音,向她一揖:“望自珍重。”
“多谢。”徐思婉同样扬音,轻描淡写的回应不带任何感情。马车旋又驶起来,微风浮动车帘,她几度想揭开帘子看他一眼,却只得狠狠忍住。
如此不疾不徐地继续前行,抵达宫门口时已临近晌午。下了马车,即有位机灵的宦官上了前,揖道:“两位娘子安好。下奴奉旨带两位娘子先去住处歇息,明日一早参拜皇后娘娘。”
“有劳了。”徐思婉莞然一笑,花晨旋即塞去一锭沉甸甸的银子。
那宦官顿时露了笑,边引路边说:“下奴早听说过两位娘子的名字,说是得了三阳开泰的好意头,真是吉兆。如今这霜华宫也是个好地方,景致是极佳的,离紫宸殿也近,愿两位娘子住得舒心,日后前程似锦。”
“多谢公公。”徐思婉客气了一句。得了吉利话,自又塞了些上前。
徐思嫣则只顾着东张西望,继而问道:“敢问公公,霜华宫的主位是哪位娘娘?”
那宦官笑一声:“皇后娘娘近来身子不清爽,宫室是玉妃娘娘分的。玉妃娘娘怕各位娘子初来乍到,上头有个主位压着更要拘谨,便专门挑了这没有主位宫嫔的地方。除了两位娘子之外,只有明贵人同住。”
明贵人,陶采昔。
徐思嫣蹙眉轻声:“怎么又是她……”
那领路的宦官不由看她,徐思婉忙一攥她的手,朝那宦官笑说:“殿选时就见过这位明姐姐,也是为着她才有的这‘三阳开泰’,真是有缘。”
“是啊。”宦官意味深长的点头,却没有多问什么。不时再闲说几句宫中事务,霜华宫已映入眼帘。
徐思嫣所住的敏秀居离宫门近些,那宦官就先领了她去,而后又带徐思婉去贤肃阁。
前后脚的工夫,宫人们就将二人从家中带来的行装送到了。院子里一下子忙了起来,有人忙着收拾、有人忙着记档,独留卧房勉强维持了一隅安静,让徐思婉能安心地品茶歇息。
这样的忙碌持续了半个时辰还未能平静,忽而一瞬又好像更嘈杂了些,徐思婉不自觉地侧耳静听,外头似是起了争执。
有年轻的女声尖锐训斥道:“今日新宫嫔进宫,宫里处处都忙着。我们家娘子是贵人,贤肃阁这位是才人,这是陛下钦定的位份。大家既然都在霜华宫里当差,自要先听我们贵人差遣,岂有怠慢位尊者的道理?”
徐思婉听得好笑,视线犹在手中茶盏上,黛眉禁不住的一挑。
转而就见花晨挑了帘进来,脸色难看:“娘子,明贵人那边……”她抿一抿唇,“明摆着挑事呢。”
“不妨。”徐思婉缓缓摇头,“她需要多少人,尽由她调去先用,回来你记得给赏钱就好。只是别忘了告诉她一句,倘是误了我这里的事,恐怕她也会多些麻烦,让她自己拿主意。”
花晨闻言知她心中已有计较,就笑起来,垂首一福,便去传话。
不过多时,外头安静了。徐思婉侧首,目光从半透的窗纸投出去,果见院中忙碌的宫人几乎已尽被叫走,整个院落倏然冷清,尚未收好的红木箱堆放四处,颇有些混乱。
作者有话说:
花晨:无语,明贵人这封号是不是取自“明摆着挑事”啊?
徐思婉:没事,我这卯着劲想拿首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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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争取也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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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评分享:
网友:宽鳍鲨菠萝包评论: 《谋夺凤印》 打分:2 发表时间:2022-04-01 15:04:09 所评章节:2
有漂亮姐姐可以看!有漂亮姐姐动手可以看!!有漂亮姐姐动完手洗手对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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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内心:我当时怕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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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问安
与徐思婉最亲近花晨自还是留了下来,只是就剩她一个人,她还得留在徐思婉面前听吩咐,其余的事情就只好完全停下。
徐思婉对此心里有数,便也不催,取了本闲书心平气和地读。
不觉间天光渐暗,花晨在傍晚时掌了灯。闻得外面隐有笑音,她望了眼,笑道:“四小姐来了。”
徐思婉闻言将书放下,很快就听堂屋响起一声“哎?”,接着珠帘碰撞,徐思嫣走进卧房,望着姐姐,满目的惑色:“姐姐身边的人都到哪里去了?行李也不收拾,外头堆得都是。”
徐思婉简短道:“明贵人那边人手不够,将人叫了去。你那里收拾好了?”
思嫣点点头:“我东西不多,早就收拾好了,还睡了一觉。”说着秀眉微蹙,厌恶之色油然而生,“明贵人这是欺负姐姐呢,姐姐就由着她叫人走?”
“不争这一时之气。”徐思婉轻笑,“这是皇宫,不是她闺阁里的院子。行事如此跋扈,且有人能治她呢,何必我去争执?”
“姐姐有主意就好。”思嫣一哂,想想又说,“我原是想来找姐姐一道用膳,现下瞧着倒不好差花晨自己去提膳,不如姐姐去我那里用?”
“也好。”徐思婉颔首应下,就与思嫣一道回了敏秀居。她素日话不多,思嫣却性子活泼,用膳时最爱聊个不停,这一顿饭便很用了些时候。
再回贤肃阁时已至酉时,可院子里依旧冷冷清清的。徐思婉很是又等了半晌才终于听到宫人们回来的声响,花晨出去迎了一迎,领着众人进屋见礼。
忙了大半日,众人多少都有了些疲色。徐思婉受了一礼就忙让他们起来,目光落在为首的宦官面上,她笑道:“想必这位就是唐公公?”
“娘子唤下奴唐榆便是。”那宦官恭恭敬敬地躬着身。他也就二十上下,面白无须,垂眸静立的样子透着几分在旁的宦官身上难见的冷冽。
徐思婉莞尔,又一一认了另外几人。依她的位份,身边可有六名宫女、六名宦官,因她自己从家中带来四名侍婢,内官监便只遣了两名宫女与六名宦官过来。
两名宫女一个叫晴眉,一个叫岚烟。另外五名宦官里有三个十六七岁的,分别称小柯子、小哲子、小林子,另有两个年长些的粗使,是兄弟俩,一个叫刘恭、一个叫刘敬。
徐思婉让花晨给他们都备了赏钱,算见面礼。待他们领钱谢了恩,又和和气气道:“我知你们今日在明贵人那边忙得辛苦,但贤肃阁这边,也还要劳你们连夜收拾出来。待明日向皇后娘娘问过安,不免要有嫔妃过来颁赏、走动,若是院子里乱糟糟的,实在是不好看。”
“下奴明白。”唐榆躬身,余下诸人也大多面露理解之色。徐思婉复又笑说:“也别太累,慢慢来便是。一会儿让花晨月夕去趟尚食局,多取些点心给你们当宵夜,忙得累了就歇下来吃些。”
这话毫不意外地令众人一喜。为奴为婢之人,最大的幸事就是跟一个能体恤下人的主子,见她安排得如此细致,众人不免都暗生庆幸,谢恩声都比方才更有力气了些。
唯唐榆想了想,小心道:“可若连夜收拾,总不免有些声响,只怕要扰了娘子安睡。”
“不妨。”徐思婉抿笑,“你们忙便是了,不必顾忌我。”
唐榆这才全然安心,长揖应声,便带着下人们退出去。徐思婉的目光凝在他离去的背影上,半晌才收回来,吩咐花晨月夕备水,服侍她就寝。
是夜,贤肃阁中果然如唐榆所言,声响在所难免。徐思婉原就睡觉很轻,不时被动静搅扰更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直至后半夜他们收拾完了,院中清静下来,她才总算睡去。
如此一来,她稍睡了两个时辰就到了起床的时候,晨起梳妆时坐到妆台前,她就见眼下浮出了一片浅清。
花晨见状忙去沏了盏浓得发苦的茶,拧着眉道:“娘子忍一忍,尽喝了吧,好歹提提神。莫要一会儿精神不济,在皇后娘娘面前失了礼数。”
徐思婉接过茶盏,仰首一饮而尽。
接着却吩咐月夕:“今日的妆化淡一些,尤其是脂粉,薄施一层就好。”
月夕微怔:“娘子气色很不好。”
“没关系。”徐思婉轻哂,“又不是我自己想气色这样差的,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岂会因为这样的缘故怪我?”
月夕忖度着应声,依她的吩咐办了。
忙碌约莫两刻,徐思婉就带着花晨月夕一道出了门。宫中妃嫔晨省昏定的规矩一贯严谨,得凡该去向皇后问安的日子,起床梳妆更衣就要先到长秋宫,早膳都要等回来才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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