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想把水搅浑吧?”苏欢颜杏眸圆睁,莹贵嫔掩唇娇笑:“还用‘吧’?这可不就是想将水搅浑么?哎,你好像也在被攀咬之列,却不知他给你编了个什么样的故事。”
“连我都咬?”苏欢颜目露费解,双颊一红,“我若能想到这样的办法,昔日也不至于被方才人那般欺负。”
说着顿了顿,问徐思婉:“究竟是何人下此狠手,姐姐心里可有数么?若有,不妨说给宫正司,或许就能帮宫正司逼出实话呢?”
她说得天真,不待徐思婉开口,旁边的吴充华就一声沉叹:“与倩嫔这般针锋相对的,还能有谁?还不是锦嫔背后的那一位。倩嫔便是起疑,去与宫正司说了又有何用?宫正司怕是连信也不敢信。”
苏欢颜心领神会,黛眉轻轻蹙起:“陛下心里就没数?”
“她惯是会推旁人出来送死的。”徐思婉眼帘低垂,神色淡泊,“不过我也没那么好欺负。且等着吧,先将这送死之人祭了天,我再一笔笔找她算账!”
言至末处,她语中沁出一抹无可遮掩的狠厉。几人相视一望,吴充华叮嘱道:“她盛宠多年,地位非轻易可撼动。如今陛下又用得上鸿胪寺,难免对她更有偏袒,你每一步都要当心。”
“多谢姐姐。”徐思婉抿笑,言毕却打起了哈欠。莹贵嫔一见就催她多歇着,招呼另几位同去喝茶去了。
她们走后,徐思婉犹自倚在软枕上思索了半晌。心觉这一片浑水让人烦心,便琢磨着如何使些办法探一探是不是楚舒月所为。
她尚未思索出个究竟,候在外头的岚烟又进了屋,小心禀道:“娘子,楚贵人来了,说是听闻您昨晚遇了险,来看看您。”
“请她进来吧。”徐思婉道。
说罢便静静望着房门前的屏风,待楚舒月进门时,二人就正好视线一触。
只那短短一瞬里,就有剑拔弩张之势。徐思婉无意与她虚与委蛇,轻然笑道:“想不到楚妹妹会有心思来看我。”
楚舒月恍若未觉,屈膝福身。徐思婉静静看着她,连一声“坐”也不说,房中一时安静得过了头,终是让楚舒月有些尴尬起来,自顾笑了声:“臣妾知道倩嫔姐姐不喜臣妾。若是平日,臣妾也懒得来碍姐姐的眼,只是如今,眼瞧着局势不明,臣妾不得不来了。”
徐思婉轻哂:“不知贵人妹妹想说什么?”
楚舒月往前踱了两步,自顾踱到了床边。她生得也是清丽可人的,与玉妃一个路子,落座后她微微偏头,凝神静思的样子温婉沉静。
徐思婉并不随她,她斟酌了片刻,衔笑启唇:“臣妾听闻昨晚押去宫正司的那宦官,已一连攀咬了十数人,后宫里逾半数的妃嫔都成了他的幕后主使,不知倩嫔姐姐作何感想?”
徐思婉无甚情绪:“欲盖弥彰罢了。我无意与他多费神,宫正司自有办法让他说出实话。”
楚舒月羽睫低了低:“那若臣妾再告诉姐姐,他攀咬的第一个人就是臣妾呢?”
徐思婉目光微凝,睇着她一语不发。
楚舒月笑一声,问得更加明白:“姐姐是会觉得他第一个供出的人便是真凶,还是最不可能是真凶?”
徐思婉思索片刻,坦然道:“最不可能。虽然重刑之下攀咬无辜之人也是常事,但他攀咬的人如此之多,便非一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意在护其背后的主子。可第一个供出的人是最易被宫正司怀疑的,若真是你,追查下去难保不露马脚,反倒弄巧成拙。”
楚舒月闻言舒气,笑音出喉:“倩嫔姐姐想得这样明白,臣妾就放心了。”
徐思婉愈发摸不清她的来意,睇着她生硬问:“贵人究竟何意?”
“还能是何意?”她缓缓摇头,眼中凌色一划而过,“方如兰那个贱|人,平日又蠢又讨人嫌,明明也有几番姿色,却都救不了她的脑子。如今遇了大事,她本事倒大,脏水泼到我身上来了!也不瞧瞧自己有没有本事赢我!”
徐思婉了然,心下生笑,暗叹原是一场狗咬狗的好戏。面上的玩味也并未硬做掩饰,她打量着楚舒月,悠悠道:“贵人好大的气性。其实宫正司就算追查到贵人身上,只要并非贵人所为,也未必就会受什么牵累。贵人何苦这样来我面前捅自家姐妹的刀子,就不怕玉妃娘娘怪罪?”
楚舒月勾唇一笑:“我心虚罢了。这事的底细我知道不少,身边的宫人也知晓一些。倘使宫正司逼他们招供,他们重刑之下很能说出些细由,只怕这脏水就洗不去了,不死也要丢去半条命。如今……唉。”她一声喟叹,“我只恨我识人不明,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方如兰竟会安排这么一出,只得到倩嫔姐姐这里来告个罪,给自己求个生路。”
“这可不叫告罪。若只是告罪,我可不受。”徐思婉轻嗤,美眸瞟着她,“说吧,拿什么与我换这安稳?”
“姐姐真是个爽快人。”楚舒月欣然而笑,“我告诉姐姐方如兰的谋划,如何?”
徐思婉不屑:“宫正司迟早能审出的东西,你告诉我又值什么?倒是他们若稀里糊涂地将这些前因后果都栽到你头上,于我而言也不失为一桩好事。你可比那方才人得宠多了,没了你比没了她强。”
楚舒月的笑靥僵了一僵,思忖片刻,索性问她:“姐姐想知道什么?”
“要换你这条命,总也要告诉我一些关于玉妃的事吧。”徐思婉凝视着她的迟疑,“我也不吝是什么,关于她的、关于她家中的,一概可以。只有两条不作数——冷宫陶氏与锦嫔背后是她,我本就知道,不必你来告诉我。”
楚舒月面色发白:“倩嫔姐姐这是要我的命。”
“也罢。”徐思婉悠然,“那就等着宫正司要你的命吧。我一会儿就告诉宫正司你身上大有疑点,看他们审不审你身边的人。”
楚舒月紧紧抿唇,迟疑半晌,终是说:“玉妃,原是有过身孕的。”
徐思婉讶然:“你说什么?!”
“是在前年。先帝孝期未过,陛下不应当……”她咳了声,掩去了难以启齿的部分,“所以那孩子让陛下也矛盾,一边是舍不得,一边又怕引得天下唾骂。正好那时莹贵嫔又已崭露头角,玉妃心神不宁,便索性将孩子做去了,陛下只道她是寻常小产,好生心疼了一阵。”
徐思婉深吸气:“这样大的事,竟从未听说过。”
“这事传开,便是陛下行止不端,所以自玉妃有孕之始就压着。后来孩子没了,更不必与旁人提起。”楚舒月抿了抿唇,“我会知晓此事,是因玉妃曾借此威逼利诱锦嫔,以此告诉她孩子的安危都是小事,换得一生荣宠才最要紧。除此之外……我瞧着可能太后与皇后都未必知情。”
“若此事是真,她倒比我想得更狠。”徐思婉轻道。
楚舒月听出她语中的不信任,黛眉倏皱:“倩嫔姐姐自己要问,我说了,姐姐却又不信。若是这样,追问了又有何用?”
“如今是你求我,怎的倒还要求我非信不可呢?”徐思婉毫无愧疚,笑意平静。
楚舒月噎了噎,低下头。徐思婉又言:“好了,我这人惯是言而有信的。你既告诉我这些,我自会保你平安。只是案子在宫正司手里,我再得宠也难以凭一己之力左右结果,还需你自己出点力气。”
“要我做什么?”楚舒月问,眼中提防顿生。
徐思婉笑言:“你莫紧张,不是什么大事,只需你想法子从方才人房中摸一枚瓷盒来便是。方的圆的都不打紧,三指宽就够用。”
楚舒月顺着她的话细想:“装胭脂的那种?”
“可以。”徐思婉点头,又道,“记得快些。否则若宫正司先押了你身边的宫人走,我可挡不住。”
“这我知道。”楚舒月吁气,沉吟片刻,“我明日就给你送来。”
“嗯。”徐思婉应声,态度复又归于不咸不淡。楚舒月见状也不强留,福了福身就告了退。
花晨亲自送了她出去,折回来道:“楚贵人这一趟来得好生突然,娘子可信她的话么?”
“半信半疑。”徐思婉垂首而坐,目光凝视着衾被上的葡萄纹,也在细思适才的经过,“她的担忧不无道理,宫正司若用重刑,屈打成招总是有的,能否留得住命便只看陛下一念。可这到底是说不准的事,她若只为这个来寻我,似乎也草率了些。要么是别有缘故却未与我说尽,要么就是设局诓我呢。”
花晨屏息:“可若是局,又所求为何?”
“不知,且瞧瞧看。”徐思婉道,“明日她送那胭脂盒来,你就收到我的妆台里去,且先不动。”
“好。”花晨点点头,又问她,“那若楚贵人说得句句是真,娘子日后可要与她结交?”
“结交?”徐思婉勾笑,“自然不。”
她要杀了她。
若这回能有机会,她真想把楚舒月、方如兰,连带玉妃一起杀了,给自己打个华丽漂亮的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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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了下午,她又小歇了歇,便安心地等着皇帝。
他那样心疼她,今日必定会来。多半不会行房,只会心甘情愿地陪着她。
路遥煎的汤药在皇帝到来前先一步送进了漪兰阁,徐思婉一饮而尽,放下药碗回头时,见花晨正铺好床榻内侧的被褥。
见她看过来,花晨上前轻道:“就在床单边缘之下,伸手一摸就有。娘子睡觉时避着些,探手去取也莫太用力,奴婢仔细瞧了,就一层薄膜,极易破损。”
“好。”徐思婉点点头,悠哉地前去沐浴,沐浴回来就躺在床上读书。读了约莫半个时辰,外面才响起宫人们的问安声,她便放下书抬眸看去,无意起身问安,只在他步入房门时报以一笑,“陛下。”
“可好些了?”他坐到床边,攥住她的手,眼中唯有百般关切。
她点点头:“无非是受了些风寒,本也没有大碍。抓伤也不重,太医已仔细瞧过,都不觉得疼了。”
“那就好。”他目露欣慰,“朕去梳洗,很快回来。”
“好。”她的笑意愈发甜美,他便也由宫人服侍着去了汤室,沐浴更衣回来就上了床。见她又看起了书,他将书抽走,道:“太暗了,小心伤了眼睛。”
她衔着笑依偎进他怀中:“那我们说说话。今天好多人来看臣妾呢,臣妾忙了整日,热闹得很。”
他不由蹙眉:“她们不该此时来扰你。”
“自己待着也是待着,能和姐妹们说说话,倒有趣一些。”她笑道,接着便挑拣了些今日听来的趣事说与他听,这些趣事倒也不是编的,宫里这么多人,除却刀光剑影,总也能出些有意思的事情。
二人这样闲说半晌,自都心情大好。天色又晚一些,他就不再与她多说,哄着她早睡。
她自然会听他的,就蜷入被中,依言睡去。
房中灯火静息,她在一片昏暗中侧耳倾听,他的呼吸很快平稳下来。她就翻过身,手缓缓地摸向衾被之下。
很快,她摸到一枚弹软之物,约莫一枚鸡蛋的大小,沉甸甸的。
她不敢用指甲碰它,小心地用手托住,一分分挪入衾被之中。继而将手探入亵裤,长甲向那软物外层的薄膜狠抠下去,一股温热涌出,腥气同时漫开。
徐思婉舒了口气,待得温热流尽,当即将留于手中的外皮向床缝间一丢,令它滑落床下,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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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齐轩在睡梦中,听到一声闷哼。他原未醒来,转而却觉身边的人躁动不止,神思忽而清明,侧首睁眼看去。
她低低呻|吟不断,好似在噩梦之中,身体也一味挣扎着,仿佛正置身无尽的痛苦。
“来人,掌灯。”他一唤,旋即将她揽住,温柔轻呼,“阿婉,阿婉?”
在御前宫人掌灯而入的同事,她被他从梦魇中拉出来,睁眼之间,却在倒吸冷气:“夫君……疼……”
他一惊:“哪里疼?”
接着便借着光晕,看到她双腿紧紧绷着。
她搭在衾被之外的右手紧紧攥着被面,他略作思忖,一把揭开被子,顿时被她寝衣上的殷红刺痛双目。
“阿婉?!”他大惊失色,一股冷汗从额上沁出。
她却似乎还没意识到出了什么事,抬起左手想抱住他。
直至柔荑映入眼帘,她才霎时被手上斑驳的血迹吓住:“血……”
她倒吸冷气,一双美眸在昏暗的光线中沁出恐惧,继而她怔忪地撑坐起身,望见那片血迹的瞬间,尖叫出喉:“啊——”
“阿婉。”他一把将她拥住,她心里存着笑,感受着他身上那股细微却又无可控制的颤抖。
“快,传太医!”他朝宫人喊道。
掌着灯的宫人只稍微愣了一瞬,他就又喊了一次:“传太医!”
这一声,几乎撕心裂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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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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