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父母因为事故而死去的那天。
葬礼上的亲戚们讨论着谁来收养夏目玲子的话题,他则一直保持着沉默。
她似乎觉得只要自己一直保持着沉默,那么现在的这一切就都是虚构的谎言,转身后就能见到爸爸妈妈出现在门口,冲着她温柔的笑。
“为什么树理没有来啊?她不是那个孩子的阿姨吗?和我们这些远亲来说,她更合适收养玲子吧?”
“换做是我,我也不想要个拖油瓶。”
“结果哥哥死了,人都联系不到,葬礼也不回来。说到底,这葬礼的费用怎么解决?”
亲戚们的讨论只是让夏目玲子更加紧紧地捂住了双耳。
就在这时,房间的大门打开了。
推开门的是个身穿黑色长裙的女性,她气势十足的走进了屋。
扫了一眼屋内后,什么人也不叫,只是问了一句:“玲子呢?”
有亲戚指出了夏目玲子所在的地方后,她就走到了院子里,抱起了她。
“玲子,我是你的阿姨,六识树理。在现在的情况第一次见面还是再差劲不过了……但是接下来的日子,请多指教了呢。”
“六识”是夏目玲子的妈妈娘家的姓氏,而树理则是夏目玲子那位满世界转悠的阿姨的名字。
树理抱着已经困倦的睡过去的玲子,坐在桌前:“我来收养玲子,诸位如无异议的话,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她不是孤身一人前来,还带来个沉稳可靠的男人。
毫无疑问,这就是树理的丈夫。
六识树理只是这么简短的介绍道:“这位是朽木文弥,我的丈夫。”
夏目玲子的人生因为这突如其然到来的彻底变了调。
朽木文弥是东京大医院的院长,医德高尚,人品绝佳,性格也非常的温柔。
夏目玲子完全无法讨厌这个人。虽然也没有到喜欢他的地步。
从直觉上,她觉得这个人很奇怪。
“这家伙是无药可救的妹控,有机会再介绍你认识一下他的妹妹千鹤吧。”
与朽木文弥的性格相比,六识树理本人却更显得冷淡的多。
玲子敏锐的发觉,六识树理在介绍朽木文弥的妹妹时,也是这么一副语气。
“文弥的父亲……啊,不是说坏话,只是那个人……我非常不擅长应付。”
六识树理一摊手,坦坦荡荡的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夏目玲子。
而在这期间,朽木文弥只是用那虚弱又温和的笑容注视着自己的妻子与外甥女。
六识树理会长成这样子,也是与她的家庭密不可分。
夏目玲子从未听自己的母亲仔细提过自己的家庭关系,她只是在被玲子问起这些问题时,粗略的解说了一下母亲早亡,父亲则是医生。她的妹妹则与父亲二人住在东京。
在六识树理的口中,玲子对自己母亲的家人有了一个概述上的了解。
她的祖父六识命,在战前和战后都是非常有名的医生,也是如今逐渐兴起的自由人身份的医生。
以高昂的聘金在不同的医院里进行高难度的手术,所依仗的只有自身高超的医术。
他们并没被拴在任何一家医院里,仅仅是看谁家出的聘金高而在谁家的医院里举行手术。
可就在几十年前,夏目玲子的祖父就已经成为了这样一名医生。
即便在现代的日本社会,对于那种单纯为了钱而动手术的医生,就算对他们的医术抱有信心,可是他们的医德也是被抨击的地方。
夏目玲子的母亲会和自己的家人关系如此冷淡,她虽然不能理解其中的缘由,但是却能懂得,这里面一定有如今的她所无法理解的苦衷。
而直到现在,夏目玲子也是第一次见到母亲的妹妹——树理阿姨本人,也是第一次见到她所嫁的夫婿,和她的两位年仅六岁的表妹。
真理亚和自由。
真里亚是有着金发蓝眼的西洋人相貌,而自由则是理所当然的东方人的相貌。
“玲子的外祖母是意大利和日本的混血儿,我和你的妈妈没有继承到这一点,不过没想到真理亚居然遗传到这方面的相貌……”
六识树理坐在走廊上,看着在日式的庭院里玩耍的两个女儿,神色柔和的看着他们。
“异卵双胞胎,真是奇迹呢。”
朽木文弥依然是那样和善的笑容。
“很少见哦,会从树理的口中听到‘奇迹’这个词。”
“闭嘴,妹控。”
听到“妹控”这个词,朽木文弥只能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我和他的妹妹千鹤关系差得简直与如今的苏联和美国一模一样。”
夏目玲子听到六识树理如此解释她和自己的小姑子的关系时,真心有被吓了一跳。而她的两位表妹则嘻嘻哈哈的扑向了自己的母亲,她们亲吻着母亲的脸颊,天真烂漫的笑着接受了母亲的回吻,而朽木文弥却被她们三人给完全的忽略了一般,在一旁无奈的笑着。
夏目玲子在朽木家中住了一段时间后,已经能够习惯了现在的生活。
不习惯的话,也没办法。
那些平日里所见到的妖怪,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家的附近。
她觉得太古怪了。
夏目玲子抓住一只路过的妖怪,逼问了它好一会儿后,对方才悄悄的告诉她:“这个家里有人死了。”
她一愣,结果就让那妖怪跑出了自己的掌心。
“有人死了”这个理由听上去太可笑了。
只要年代久远一点的屋子,怎么会没有人死在里面呢?
七八十岁的老人寿终正寝后,他的亲人们还会笑着为他送行。
‘是什么让妖怪都畏惧的人死在了家里?还是家里有什么人的死去让妖怪们都惊恐不已?’
夏目玲子觉得自己面对一个可怕的解谜题,而这个题一旦被解开,就会直面她可能无法承受的结果。
没隔多久,她就对自己的阿姨摊牌了。
“我看得到妖怪。”
“我知道哦。”六识树理伏案赶稿的同时,虽然没有抬起头,语气平淡的回答了夏目玲子鼓足勇气才讲出口的秘密,“自由和真理亚也见得到,我也算是……勉勉强强能见到吧。”
“勉勉强强?”
“我看到的妖怪的样子……就像是没戴眼镜的八百度近视眼看到的情况。”六识树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但是真里亚和自由看得比起我来说要清楚的多,你可以和她们多聊聊这些事情啦。她们两个老是只和对方说话,我也很头痛。”
六识树理一边说,一边奋笔疾书,完全就将这些罕见的事情当做是大不了的小事给处理了。
吃晚饭时,是朽木文弥去将书房的六识树理喊出来的。
得到了六识树理:“马上就来”的回应后,朽木文弥停了停,又尝试着开口,“树理,我们谈一下——”
他得到的回应是六识树理毫不犹豫地向着他所在的方向投掷出去的剪刀。
剪刀尖沿着他的脸颊擦过,重重的插在了木门上。
六识树理从书桌前站起身,面无表情的走到朽木文弥的身旁,伸手拔出了插在门框上的剪刀。
“去死吧。”
单独相处的时候,她毫无保留的用极度残酷的冰冷视线注视着朽木文弥。
“去死吧。”
她又重复了那句残酷的话后,便转身走下了楼。
等到了餐厅时,六识树理已经面带笑容的看着自己坐在桌前准备吃饭的双胞胎女儿,而今天还有让人惊喜的来客。
“爸爸。”
等见到了六识命后,六识树理才展露了真心的笑颜。
六识命给了自己女儿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贴在她的耳旁悄然对她说了一句:“想要离婚的话虽是都可以和我说。”
等两个人分开时,仿佛刚才那句话父亲没说过,女儿也没听见。
晚饭在怪异的沉默中结束了。
没人去问为什么朽木文弥的脸上贴了创可贴,也没人去问为什么他被六识父母给无视了。只有他的女儿们会体贴的问一句“爸爸,这个菜要吃吗?”,也仅此而已。
晚上突然下起了暴雨。那是让人出门要付出极大勇气和运气的坏天气。
六识命便在女儿的挽留声中留下来住了一晚。
他也顺道去慰问了一下几乎足不出户,拼命不想见到自己女儿存在的朽木千鹤——
就算朽木千鹤恨透了他的女儿,也依然不会对自己的主治医生有丝毫的不满。
她只是怨恨着六识树理依靠着他父亲的关系,夺走了自己兄长而已。
而这份怨恨她也觉得无比的丑陋。丑陋的简直让她感到窒息的程度。
毕竟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朽木家的医院能够撑下来,也全靠了六识命那简直让人连医德这等问题都给抛在脑后的卓越医术——才能将打算转院的大批患者挽留下来,随后依靠着朽木文弥的改革决心,以及让人交口称赞的态度,逐渐赢回了自己医院的信用。
无论是在什么方面,六识命都对朽木家有恩。
探访过了朽木千鹤后,六识命转身回去,找到了朽木文弥。他要和自己的女婿谈谈。
“我怎么不知道当初婚前和我发誓要把那事情瞒上一辈子的你,居然会觉得树理会真的爱你爱到连那种事情都原谅你?”
六识命用着讥讽的眼神注视着在自己面前狼狈不堪的女婿。
“婚前有交往的情人我不管,树理也没意见。情人有过孩子但是流产了这种事情树理当时也不知道、我也就当做没发生过——反正年轻人迷恋年轻鲜活的肉体也很正常……你是只要婚后不做这种事情就行了。但是啊,你居然蠢到认为在有了孩子后树理应该知道这种事情?你哪来的勇气认为生了孩子的女人就会原谅这种事情?啊啊,现在她是知道了啊,你也连妻子和孩子一起失去了!”
六识命恨不得踹死自己的女婿了事。
他的大女儿厌恶自己的医德,远嫁后再没见他一面。
就连婚礼都没喊他去参加。
一直到接到了她和大女婿的死讯为止,他才得知他们两人的消息。
“我怎么会觉得你有那个骨气将这种事情瞒一辈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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