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姐儿捂住了胸口,难得没有说话,默默地藏在大姐身后吃包子。
张知鱼险些笑破肚皮,装模作样地皱眉叹道:“阿公,姑苏的官儿太多了,你不把墨宝借给我们当护身符,改日我给人捉走了怎么办?”
张家人都是一个脑子,光天化日之下,张阿公想也不想就道:“自己写不行?”
那些个鬼画符,谁认得出来?
高仁高轩两兄弟大惊失色:“这是造假,要砍头的!”
张阿公不乐,道:“瞎说,这是替身,替身明白吗?我们老张家是害怕正主受伤。”
张知鱼笑:“你不给我们拿来模仿,怎么造假?到时候被发现了怎么办?”
张阿公不上这些兔崽子的鬼当,冷哼:“笨蛋,就不会吃下肚皮么,吃无对症,难不成他还扒你的粪瞧不成?”
正要出门的李三郎也挪不动了,眼神亮亮地看着张阿公,“我这回要去福州,这么远的地方说不得也遇见个土霸王什么的,少不得也要一张。”
张知鱼没空想护身符的事儿了,皱眉问小舅:“鸟不拉屎的地方,你去那么远做什么?”
李三郎东西都收拾好了,道:“补身丸俏得很,那头的娘子更穷身子骨更弱,弄过去卖卖保准能大赚一笔。”
这几年走惯了江湖路,李三郎已经不那么怕出远门了,钱都是挣得越多越想挣,这回他跟黎二郎和徐大郎一起走,都是竹枝巷子的壮丁,大伙儿更放心。
张知鱼做这个可不是给他拿来发财的,便不乐道:“过两年福州肯定也要有了,你赚这一注财将来名声臭了怎么说?到时说是我舅舅,还不得把外公气炸尸了去。”
再说,李三郎哪来的补身丸?就连姑苏都还没有。
“那也得过几年再有,再说我在外头都叫沈三,不曾用李姓来着。”沈老娘的好大儿李三郎笑:“丸子么,今儿我是打算出门买些药材,让家里做,做出来我就去卖。”
张知鱼想想道:“家里做的可以给你,但是钱全得你来出,我和师弟都是要给妇舍做的,而且你只能卖给达官贵人,小民小户的,你卖半个我都得跟外婆说,让她打死你。”
李三郎才不怕这小猢狲,心里快速地算了一下,觉得这事儿利润立时从寒瓜缩成了芝麻,顿时已经不打算做靠这个发大财了,只是他也知道外甥女的心性,便道:“那好吧,但是你们可得给我多做一点儿。”
张知鱼想起福州的天气,道:“去那头卖什么补肾身丸。还不如卖护肤品,利润比补身丸不知强到哪里去。”
娘这几年皮肤没往年那么好了,张知鱼本来就心疼,只是没顾上这个,小舅既然要卖。不如一块儿做了这事儿。
李三郎想到到处都是的紫茉莉,果然高兴起来,只是福州山长水远,他一个人还有些心虚,想将夏姐儿带了去,这孩子小关公公走的时候跟她说了,只要不是被人围剿,没人能欺负他。
虽然大伙儿都还不知夏姐儿如何厉害,但是小关公公是不会骗人的,李三郎便想请她做个保镖。
夏姐儿腰杆子都要挺上天了,忙点头:“我去我去,小舅,我不要钱,我不要钱!”
李氏看着女儿这不值钱的样儿就觉得伤眼,只是孩子有孩子的路,当初鱼姐儿怎么样,如今她对夏姐儿也怎么样,心里担忧又不愿意阻拦孩子出门,便也拿眼看爹。
张阿公到底没挨住一群扫把星讨福,半天才拿了一兜子铜板儿,小心翼翼地回房取了一张出来。
张知鱼拿着纸给夏姐儿研究,翻出了笔墨让她写字,夏姐儿不明所以:“大姐怎么不写?”
张知鱼遗憾开口:“我写字太好看了,怎么学都自有风骨。”
夏姐儿气得鼻子都歪了,手下一顿便抖了好长一条痕。
李三郎凑过去一看,惊喜道:“就是这个味儿!”
夏姐儿又有些得意了,框框写了十几张都不带喘的。
等她写完了,张知鱼取过来一吹,就着干透的墨迹对顾慈笑:“怎么样,一模一样吧?”
顾慈点点头道:“夏姐儿在写字上,可以说是你们老张家的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夏姐儿跳下凳子跑了——就是你们求我,我也不写了!
但这么些纸全家都够用了,这种幼稚的事儿张阿公都不乐陪他们折腾,只是夏姐儿罢工,纸有些不够用,大伙儿都是至少在身上揣三张的,免得掉了找不着替补的。
二郎的护身符就被大伙儿挪用了,给阿公心疼得不行,掉头就取了张真的给二郎装在香包里挂在脖子上。
李三郎有些不乐:“我们都要走了,怎么不给我们真的?”
夏姐儿憋死憋活才没抖出来圣旨的事儿,摸着肚皮,极威风地说:“我就是小舅的免死金牌!”
李三郎直她她懂了人事,知道了好歹,又催张知鱼:“那个劳什子护肤品,你什么时候做了给我?”
张知鱼正愁补身丸不够,眼珠一转便难过地说:“我得做完补身丸的事儿才有空,妇舍里头问得急。”
李三郎对家里人一向没什么戒心,忙道:“这事儿你不须操心,自有我在,你自去折腾护肤品的事儿就成。”
张知鱼满意地应了,叫高家两兄弟在家看着大伙儿做药。
于是李三郎就这么留了下来接了肝脏和药材的事,涝天大太阳底下还在巷子口推着猪肝往家里送,又垫钱又出力,还急得上火,在家跟老牛似的不停做药。
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很快,李三郎就反应过来,闻着自己一身的腥味儿,摔了筷子碗儿,骂:“狗儿的张知鱼,骗到你舅舅头上来了!”
院子里一起在廊下搓丸子的众人默默地看他——都搓了两盆了才说这话儿,李三郎看起来不太聪明啊。究竟怎赚得这么些钱的?
那头张知鱼戴好东西已经在妇舍看了半天病,自从她问衙门和成药坊打劫了一笔银子过来后,妇舍已经到处都是药材了。
大伙儿瞧她都跟瞧财神爷似的,尽管鱼姐儿不曾穿官服,光这个搞钱的本事,大伙儿也不得不服。
来看病的娘子们排着队进门,只是张知鱼做了半天,奇怪道:“怎么都是要动刀的?”
莫娘子道:“自从你给娴娘治了病,她们就都来了。”
张知鱼对她们倒没什么看法,只愁道:“这样针就有些不够用了。”
如今她一共只有三副针,都是小关公公从宫里给弄来的。
平时里针灸都是一个一个来,倒还好些,如今好些娘子身上有褥疮,还有月子里迎风长的包,都得用刀将病灶挖出来,个个都得用针止血,三副针便是杯水车薪。
莫娘子道:“舍里也有几幅银针,我都找了给你用。”
张知鱼道:“能凑齐十副最好,她们都不是大病,床头贴着病情,我能忙得过来。”
莫娘子点点头,很快便满头大汗地拿了十副针过来,张知鱼眼尖地见着里头半数都是新的,便叹了口气。
她是疡医,给人动刀才是正常的,可惜南水县很少有娘子愿意出门给人看身上的隐疾。
这样说来,姑苏倒也有它的好处,起码民风更开放些。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本来有六千,来不及了,先发。
剩下的要么我十二点准时,要么我半夜发出来。大家不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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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当官儿的滋味
心有顽疾
张知鱼忙得满头大汗, 到了中午还不曾进一滴水,夏姐儿素来知道这个大姐如何不听话,特意揽了来送饭的差事。
她已经来了几次妇舍, 人又是个碎嘴子,就是里头的盐老鼠见着她都不陌生了, 是以夏姐儿自进门便无人阻拦,一路走到大姐诊室。
进门便当着众人的面儿, 将饭放在桌子上大喊:“大姐, 娘说你不吃饭就不用回家了!”
此话不过狐假虎威,张知鱼一不知真假,二来不敢不回家,只得让着山猫充了大王, 放了针请人出门。
诊室里来了许多人,好些污水气味儿都还没散, 很有些难闻, 张知鱼让人敞了屋子透气,再熏屋消毒,特意把夏姐儿带到后厨,两姊妹一块儿坐着吃。
夏姐儿拎来的盒子很大,一共有三层,一层摆了爆炒羊肉、辣炒鸡丁、清炖鱼肚,一层摆了素卤、泥螺和一大碗绿豆汤,最底下便摆了两碗饭一碟子花糕。
张知鱼一闻这味儿就知道是娘做的, 肚子瞬间便叫得厉害,感动道:“娘还特意给我做了辣的。”
夏姐儿喝着汤, 笑:“大姐也太自作多情, 娘觉着家里待着无聊, 和阮婶婶在外头摆了摊子卖小菜去了。姑苏人流多,好些客商叫娘做辣的,这是剩下来的。”
言外之意——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张知鱼懒得理这坏东西,问她:“家里不是还有人做药么。娘跟阮婶婶都有了,药怎么办?”
“小舅喊了他船上的人一块儿过来,分工在家帮忙,自己来按顺序混合,又能保密又有效率,用不着我们了。”
当然,真相是这味儿太腥,大伙儿有些不乐意做,就是阿公都拿着两文钱在外头赖了一日了。
张知鱼还是觉得这事儿悬乎,李三郎很可能会成第一个累死的童子鸡。
夏姐儿笑:“小舅是全能的,大姐也太小看人。”
张知鱼笑喷:“是,小舅练了九转玄功,有三头六臂够你们这样使唤。”
夏姐儿看大姐——明明是你使唤的!
张知鱼干咳两声,笑骂:“小兔崽子越大越会给人扣帽儿!”
旁边的稳婆闻着味儿都馋得厉害,见她姊妹两个说得这么一嘟噜,还不肯吃饭,险没急死,忙笑问:“小张大夫家里在哪儿摆摊?晚上家去我也买点儿尝尝。”
夏姐儿吃着螺笑:“就在忘江路口子上,你们要买可得早点儿去,我娘一天只卖那么多,她说还想出门玩呢。”
张知鱼很满意娘不再紧绷绷地过活儿,将这么些菜摆到大伙儿跟前道:“一起吃吧,我娘做了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
众娘子心里早痒了,只是不好意思说,见鱼姐儿大方便夹了一两筷子,顿时辣得眼泪直冒,大喊受不了。
张知鱼一个人吃着娘加了重辣的菜笑:“我家就我一个人吃辣,我娘平日卖的还是咸甜口,大家要吃改日我带点儿过来。”
李氏的船菜已经很有名,有名到江南的老饕都往南水县走了无数回,大家慢慢啃着糕儿,只觉得鱼姐儿和夏姐儿两个小女娘实在太辛福了。
有这么个会做饭的娘。
夏姐儿也不怎么吃辣,但是她不肯落于人后,常跟着鱼姐儿比着吃,如今虽然也不爱,但吃总是没有问题的,两人都是个无底洞,没得一会儿一桌子菜就干干净净。
夏姐儿挺着肚皮遗憾道:“要不是我在家吃过了,还能再多带点儿来,这么点东西也就够龙王打打牙祭。”说完,打了个饱嗝。
众娘子笑倒,见她鹅蛋脸肉丰丰的,爱个不停地搓她,夏姐儿吓得蹿上房梁,悄悄跟大姐道:“我就在上头等你。”
众娘子找了一圈儿没找着人,只好歇了逗人的心,继续干活儿去了。
张知鱼盯着上头道:“你到车里等我,在上头没人见着,给妖怪捉走了怎么办?”
夏姐儿肃然点头,已经做好跟妖怪打架的准备,道:“君子不立危墙,我听大姐的。”
张知鱼哄走笨猪精,也回了诊室。
只见前头站了一老一少两个妇人,老妇人脸色青白,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年轻些的正哭着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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