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鱼点如捣蒜,一时想起自个儿温暖的大床,手上动作便更快。
除了宫里,外头用的大多都是铜钱,就连张大郎的俸禄也是一吊吊铜。卖得这几百瓶下来,母女两个都没敢自个儿拿回家。
她们也拿不动。
最后还是请柳儿帮忙去衙门拦的张大郎。
剩下的几个孩子早早得了信儿一齐站在张家光秃秃的槐花书下。
张家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张大郎手上的麻袋。
李氏取了大席子在院子里铺下,鱼姐儿解开袋子潇洒一推,哗一声源源不断的铜板就从里头滚了出来。
“哇!!!”
张家院子里齐齐发出了贫穷的感叹,毕竟在场的所有人都没见过这么大一笔钱。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一大麻袋铜钱!
听说大侠出门劫富济贫就是一麻袋扛着走,只人丢的是金叶子,几个孩子喜上眉梢地深思,这麻袋是他们的,四舍五入就是——张家院子里有四个大侠!
孩子们往地上一坐,张大郎拍拍屁股也想歇会儿,夏姐儿就拽他:“那是钱的地方,人去了要遭瘟。”说完用袖子一抹地拍拍道:“爹坐这儿,我擦干净了。”
张大郎看着李氏和孙婆子的脸色没敢往下蹲,低头假装看孩子们数钱。
这铜板都是一吊一吊串好的,换算成银子一共得九十两,成昭和赵聪各九两,剩下的顾慈和她平分。
一人就是
——“三十六两!”张阿公靠着树缓缓坐下破音儿抢答。
赵聪两个只赚了些辛苦费,但两个孩子点儿不在意,——有的赚那就是不亏。而且这还是两个小少爷长这么大第一次自个儿赚的呐。
九十吊铜钱被分得好好的,都不用费心就数完了。
这样爽得不够,几个孩子想。
鱼姐儿从房里摸出一把剪刀,把串绳子的线都剪断了,坐在地上一个一个数,数到手抽筋还不愿放。
赵聪和成昭乐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两个穷光蛋得这一笔银子,走路都是横着走的。
一回家就哈哈大笑,专等着亲爹回来才把钱意气风发地往桌上一倒,说:“这是我今儿赚的,给娘花。”
成老爷心头一堵,高声儿问:“那你爹呢?”
成昭回以甜甜一笑,一见就知尽得顾慈真传,他说:“爹不能花,但可以数数嘛,你就不好奇我赚了多少吗?”
成老爷当然好奇,晚上捧着钱盒子数得次日筷子都拿不起来才对早被儿子偷摸暗示过的妻子嘀咕:“不就是九两银子吗?”
狄夫人也柔柔一笑,将钱收到自己柜子里道:“再少也不是你赚的,再多也没你一个大子儿!”
成老爷绝倒。
赵聪从那日等爹回家起对爹就有了些模模糊糊的感觉——爹有时好有时坏,但他挣钱给我花我也得给他花,所以特意把银子给娘爹祖母一人分了三两。
几个见天操心的大人也高兴得直掉泪,施氏起身儿就叫丫鬟贡到神佛像前让老爷们都沾沾喜气,以后也不要忘了儿子。
是以赵掌柜和敏老娘铜钱都还没摸热就全被收得一个不剩,总不能对着神佛讨价还价说——是我儿子/孙子挣的,给我分一个留下来当念想吧。
敏老娘又在心里叽咕一回儿媳光长肉不长心眼子。
赵掌柜心思敏锐,见媳妇儿傻乎乎的,悄不声儿地又从自个儿私房里又掏了一笔钱补贴老娘。
几年私房一下就见了底,但赵掌柜比赚个金猪还高兴。
他和成老爷压根没管过这事儿,花娘时兴什么两大老爷们哪里晓得,只两家铺子里大夫心头纳闷儿甚至担忧——最近吃铅的女娘少了许多,是不是都静悄悄没了个干净?
直到老娘媳妇都念个不停让他逮住儿子问问还有没有时,俩人这才惊觉孩子这回似乎真的不是胡闹。
出门一打听才知道,几个孩子倒腾的玩意儿已经小红了一把,春河上多得是女娘抢着要呐。
赵掌柜头回偷了娘子还剩一点儿底的罐子挖了点出来研究,低头凑近轻轻一闻就能嗅出点点的药味儿,他顿时想起那日家里取出去的药材,转转眼珠就道,加了药完全也可以叫药膏嘛。
赵掌柜是个急性子,起了念没等得及回家审儿子,还在保和堂就叫了两人过来。
鱼姐儿镇定一笑:“能不好吗,这可是我从胡商那套出来的银种子,不用加铅粉就能白人的。”
不用加铅粉就能滋润美白,这是什么概念?赵掌柜喘不上气了,扶着桌子眼珠子转个不停,几乎立刻就动了要栽种子的念头。
张知鱼还没说话,赵聪就不干了,鼓着腮帮子说,“这是我的生意,你要用得拿钱卖,亲兄弟明算账爹自己说的。”
赵掌柜和另一头得小儿子一通骂的成老爷同叹——生的孩子咋光坑爹。
赵聪和成昭快活地表示,我们是在反抗父权统治,孩子为王的时代就要来了。
是以两人虽捧了几两银子回家,依然是哭着上床睡着的,回头两人就叽叽咕咕地道:“要是有钱得挨打,我愿意天天挨。”
张知鱼就笑:“明年的种子咱们还不知道往哪儿种呢。”
赵聪和成昭是没有种子的,但为了把保和堂和仁安堂捆住,几人还是立了个字据,现在的种子都先由鱼姐儿和慈姑保存,他们想要种子,到时候下了地,就得出人出力帮忙,保证收获,等到来年就分他们一人分他们一成种子,剩下的鱼姐儿和慈姑对半分。
几人便兴致勃勃地计划在哪里种。
鱼姐儿想也不想就说:“大桃乡呗。”
大桃乡比别的乡穷些,她家在那儿还有地,最关键的是,她觉得他爹这么多年一直没要地回来请佃农种,是因为爹和阿公心里对大房有愧疚。
主要是阿公,觉得自己抢了长子嫡孙的机缘,这些她不好说该你的就是你的这种话。
这里不是现代,嫡长子继承制已经把平头百姓完全洗脑了,嫡长子对底下的兄弟天然就有一股威慑力,老张家七成的东西确实是在张老大手里,但阿公不是傻小子,他更清楚有学识和只种地哪个才是七。
他头上压着该大哥的好东西被我拿走了这座山,心头就一直觉得愧疚。
虽然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要自己去学医。毕竟有能力帮助别人和等别人帮助完全是两回事。
但张知鱼不想阿公一直这么想,只要大房也过得起来了,阿公一个乐天小老头儿,保管他舒舒服服地在家享受后半辈子,再想不起学医这茬。
赵聪没去过几次乡下,就问:“大桃乡在哪?”
张知鱼道:“我们老张家的祖籍地,划船过去就半个时辰。”
大家都是南水县人,谁还没个老巢,成昭不乐意道:“那怎么不在我家?”
顾慈笑着看他:“种子是我们的。”
成昭背皮一麻,不说话了,他看着顾慈就犯堵!
几个孩子商量好,回头张知鱼就跟张阿公说了这事儿,张阿公想着鱼姐儿不知藏到哪里去的三十两银子,高兴得嘴都合不拢,想了下道:“等你爹休沐让他回去说说。”
几十亩口分田他还是舍得的,他们家的口分田那许多年没种了,随他们折腾去。
张阿公想着银子整天都笑眯眯的,乐够了回神又担心起来,孩子老钻钱眼儿里可不成,当年老胡大夫问他为什么学医,他说想赚钱回家养婆娘,老胡大夫当场就笑言。
为师藤条已旧该换新物了。
他还乐滋滋地出去用私房买了根新的回来,结果两根都断在他身上。
活到四十多岁,张阿公已经明白了老胡大夫的用心,便私下喊了鱼姐儿道:“囡囡,钱都是大人的事,你还小得好好学。”
过了年纪身体走下坡路再想学费的时候可比这会儿长多了。
张知鱼一下明白阿公在担心什么,点点头道,“阿公我们就捣鼓这一回看看,往后还得学医呢。”
张阿公见她心里有数也就放心多了,医者仁心,学医的人可以爱财但决不能被钱脏了心眼子,尤其是鱼姐儿还是个女娘,往后出入后宅的时候多了去,那富贵人家的阴私手段那样多,一个爱财的大夫很容易犯下滔天大错。
但赵掌柜却仍嫌不够——这个价格太低,河上的娘子哪儿不嫌?一不嫌银子多,二不嫌穿戴贵。
鱼姐儿和慈姑不怎么想。
他们做这门生意只是想给家里多添一点收入来源,但没有这笔银子张家和顾家也不会饿死,更重要的是,两家大人不许他们为了银子移了性子。钱没有可以再赚,品行坏了再拉上来那就难了。
紫茉莉比不起珍珠膏,大家现在只是贪新鲜,日子一久定不如如今红火,张知鱼也不想做贵妇用品,她想做的是她娘这样的妇人也舍得买的安全脂粉,所以一开始她就不打算卖贵了,等紫茉莉泛滥这价格肯定会低得不成样子,里头用的东西都不是什么金贵物,乡下妇人自己都会做胭脂,这东西用不了多少年就能被她们给研究透了,到时河上便再没有女娘靠铅来保持容颜。
渡忘船上也能少些女魂。
赵掌柜得儿子这一通说,脸上难得露出几分喜意,他虽然不是个君子,但却盼着儿子是这样的人。拍拍儿子肩膀连声说了几个好,第一次缓和了脸色慈爱地道:“出去玩你的,今儿给你歇一天,这些日子你也累了。”
赵聪总算理解了成昭面对顾慈的“昭哥哥”是个什么感受,搓着鸡皮疙瘩一溜烟儿便蹿得上天难寻入地无踪。
赵掌柜却在跟老娘妻子开小会感叹——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这话儿真不是白说的。
敏老娘听儿子从头到尾说了一通,不由怔住了,半天儿才缓缓道:“穷人乍富这话儿说的原也不错,那条道上的人得了成就都容易露丑,这个时候品性就能看出来了。”
敏老娘喝了口茶拍板道——张家家风这样正,不出三代必起。
施氏道:“三十两银子能起到哪里去?”
敏老娘哼哼两声表示,丈夫不成器,老娘眼神儿不养利点儿怎把孩子带大。
散了这场会,敏老娘又想起什么似的又喊来儿子道:“以后让聪哥儿多跟几个孩子玩儿,你对顾家小公子也多上点心。”
说到顾慈,赵掌柜不吭声了,他的医术有几斤几两他自个儿明白,顾慈靠的只是他能做出来的四分保和丸余威。
想起那孩子听话又懂事的样儿,赵掌柜也忍不住在心底长叹,这样风姿的孩子怎么就会得这样的病,良久才悠悠道:“可惜了,若非老祖宗在世,能重现保和丸的药效,不然怕是难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捉虫。明早九点放不了了我得歇会儿,明晚上十二点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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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改变
今天张家的饭桌上所有人都有点儿不对劲, 半分往日的热闹也没有,大伙儿相顾无言,都默默地盯着鱼姐儿。
这三十六两银子对张家人的实在震撼太大了。
张阿公和张大郎合起来倒是挣过这么多, 但钱也没放在他们手上过呐,鱼姐儿可已经自己管钱了!还是这么一笔巨款。
两张姓男子每每想起这事儿都两眼相看泪眼。
对张家的女孩子来说, 这三十六两也威力巨大,甚至远远超过张阿公和张大郎。
这对她们不仅是一笔大钱, 还是自己从来没想过的一件事——原来我们也有可能挣这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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