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受的西方教育,更有助于秦杉此刻的表达。乐有薇明白他的意思:“可你自己也说过,不能和朋友争抢。”
秦杉说:“即使你和江天在一起,我不认为能天长地久。你会离开他,他会离开你,那时候我还是会来追求你。”
乐有薇听笑了:“你分析过啊?”
秦杉点头:“他需要很多次感情,你需要很长久的感情。”
乐有薇又笑了:“还真分析过啊?”
秦杉又点头:“郑好是你幼儿园认识的,你长情。”
两人小声交谈,到了门口,郑好呼啦把门打开,迷惑地看了看他们,她又戴上了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乐有薇把秦杉往屋子里请,秦杉望过去,满屋子鲜花,自己送的大象杯搁在茶几上。
花香四溢,出租屋几无立足之地。秦杉从背包里掏出剩下那支香槟,再摸出一只小锦盒递给郑好,郑好讶然,指着自己说:“我?”
秦杉说:“就是给你的。”
郑好打开锦盒,里面是个小金佛吊坠。秦杉拍下《猫头鹰》,排队付款时,江天的员工发放答谢礼品,他们遵循“男戴观音女戴佛”,准备了玉观音和小金佛,秦杉选了小金佛。
郑好说:“无功不受禄,不能收你的礼物。”
乐有薇在台上讲起她和郑好的渊源时,秦杉对郑好心生亲近,看到小金佛就想送给郑好:“是江天的谢礼。”
乐有薇对郑好说:“收下吧,就当慰问你的伤。”
郑好这才收了,在会场时,她就听到别人议论,江天是乐有薇的“富豪男友”。有的竞拍者只花了一两千块就拍到绣品,获赠的玉观音和小金佛价值反而更高些,都开心得当场就上网为今生珠宝打了广告。
10万元以上的绣品拥有者,江天让女助理送出的是黄金龙凤情侣手镯,诚意十足。郑好笑嘻嘻:“明天中午一起吃饭!”
秦杉坐了几分钟就要走,乐有薇为他叫了车。玉蝴蝶发卡还别在秦杉t恤上,她拿了回来:“车就在附近,你走出去估计就到了,我把车牌号发你手机上。”
秦杉说了再见,乐有薇把他送到门边,按亮楼道灯:“明天见。”
秦杉带上门,在门口站了站,下楼。乐有薇总记得开灯照亮他的路,小小的,暖暖的灯。
郑好听到门外脚步声远去,摘下口罩,拍掌道:“定情啦?”
郑好嘴角的伤呈青紫色,乐有薇心疼,心虚得不敢多看:“没有。”
郑好奇道:“那你们刚才半天没上来,不是在卿卿我我吗?他还送我东西,很有家属的自觉性啊。”
家里花器不够,连洗菜的水盆里都插上了百合。乐有薇走到阳台看秦杉,他依然是望着她,倒退着离开,直到身影消失在拐角。
乐有薇的发卡居然别在秦杉衣摆上,郑好怎么想都透着古怪。从他们出现在楼下,到进门,时间挺久,坐在台阶上谈天吗?
乐有薇拆着头发上的一字夹,郑好上前帮她,乐有薇说:“他又表白了,我没接受。”
从小到大,乐有薇得到过很多爱慕。郑好和她外出,时常会有人来搭讪,派侍者送来酒水,或是悄悄买单,遥遥一笑,无欲无求的样子。但秦杉在乐有薇心里是不同的,郑好掂掂小金佛:“你让我收,我就收了,人情归你还。”
乐有薇见她穿的是睡裙,问:“都洗完澡了,为什么不去睡?”
郑好把一缕湿发从后领里勾出来:“想等它自然干。”
乐有薇皱眉:“今天冲洗一下就行,还敢淋浴,伤口感染了有你哭的。”
郑好掀开膝盖的绷带,伤口暴露在外,比嘴角更严重,乐有薇暴躁起来:“涂药了吗?”
乐有薇凶巴巴的,郑好莫名高兴:“马上涂,涂完就睡觉。”
乐有薇翻出郑好买给她的祛疤药,郑好老老实实涂抹,乐有薇冷着脸:“下次再听到别人说我坏话,你就当没听到。反正她们说我什么,都伤不到我。”
郑好嘟囔:“当着我的面骂人,我怎么忍得了?”
乐有薇玩着香槟瓶子:“那些传出丑闻的名人,都能活得起劲,腆着脸到处为人师表,他们都不在意,我一个普通人更不怕。以后你记住,这个世界上,我只在乎少数几个人,其他人都无关紧要。我随便他们说什么。”
郑好欲言又止,止又欲言,还是说出来:“少数几个人,包括叶师兄。”
乐有薇点头,尽力坦然和郑好对视,郑好说:“今晚我对他有些失望。当时那种情况下,他应该挺身而出,澄清你俩不是那种龌龊关系。我看到他明明找保安要了话筒,怎么还是算了?”
乐有薇暗叹,郑好永远会为她家乐乐着想,她笑一笑:“摸着你的小金佛想一想,我可是有正牌富豪男友的。网上扒出江天家世了,我没你想的那么没面子。”
真假掺半,虚实结合,乐有薇这一招对郑好永远管用。郑好大笑起来,乐有薇心里的警戒刚解除,郑好嘶了一声,笑得太厉害,扯到了嘴角,伤口渗出细小的血珠子,赶忙拿纸巾捂着。
乐有薇眼圈一红,郑好明白她在心疼。其实她也是,她从小见不得乐有薇哭,总想着,漂亮得像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子,不该吃苦受穷,应该凭着美貌一帆风顺,去过富足幸福的日子。但是乐有薇很早就说过,美貌和幸福没有必然关联,有时美会带来灾祸,越美丽的花,就越容易被人折下。
拍卖晚会结束,郑好看得出来,叶之南对乐有薇满怀愧疚。她下意识地低头涂药,涂了一层又一层,乐有薇注视着她,吃不准该说什么,但似乎不适合说什么。
片刻后,郑好决绝地抬头:“你那天说,师兄在追你,到底是不是真的?”
达摩克里斯之剑终于落下来了,乐有薇反倒轻松了,认真说:“是真的。你能接受吗?”
郑好的眼泪一下子迸出来:“我是很难接受,可能、可能过几年就想开了。”
第68章
郑好哭得很难看,眼泪滑落到她嘴角的伤痕上,乐有薇抽出几张纸巾给她。这样好的郑好,怎么放弃得了,怎么能不管她的死活?做不到的。其实是做不到的。
郑好揩着眼泪:“乐乐,对不起,一说到他,我就……”
这一路行来,深感大恩,可是这些天,自己总在试探郑好的底线在哪里,明里暗里伤害着她,乐有薇眼圈又红了。当年的陈襄,就让郑好不想再活下去,何况是自己。
郑好不过是说说而已,根本就不可能想开。只是那时,她割脉有自己陪伴,如果始作俑者是自己,郑好怎么办?
乐有薇不做声,郑好一颗心悬起,哭着问:“乐乐,你是因为我,才不接受他吗?”
偷偷摸摸谈场恋爱吧,对叶之南瞒住病情,对郑好瞒住所有,谈到哪天叶之南喜欢别人了,就回来继续当郑好的朋友。乐有薇又递去几张纸巾:“想多啦,你哪有师兄重要。”
真话常常只能用戏谑的语气说出来,但对郑好有效,她问:“那是为什么?”
乐有薇反问:“他追我,今天不该是最好的机会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能不给他面子吗?”
乐有薇一向是那种三分意能说成十分情的人,郑好放下心防,原来,真是自己想多了,追求一说是无稽之谈。她咧嘴,但笑得比哭还难看:“所以师兄这件事就是没处理好。当众洗脱你背负的恶名,有那么难吗?”
乐有薇哈哈笑:“你以前说过,师兄不止是你的菜,是你的满汉全席,现在你都学会对他失望啦。”
郑好白她一眼:“瑕不掩瑜。”
乐有薇正经起来:“我问你,如果我和师兄真在一起,你不会哭死吗?”
郑好低下头:“会哭,但不能死。老爸老妈这几年老了,我不敢再像以前那么不懂事了,我死了,他们怎么办,你肯定会扛起来。你又辛苦,又内疚,我死也不安心,不能死。”
乐有薇揪揪她的脸:“知道爸妈老了就好。以后别再为唐莎,为别的女人伤心了,对自己没好处。”
手机屏幕一亮,秦杉发来信息:“小薇,你还好吗?”
乐有薇打字回复:“放心,哄女人我拿手。”
郑好没戴隐形眼镜,看不清乐有薇打了什么字,但猜到是秦杉,问:“在乎的少数几个人,包括秦杉吗?”
一定有那么一个人,亲切得像相识多年,不用任何伎俩,自自然然说尽前半生,乐有薇笑说:“秦杉晚上说,神都有弱点,况且是人,我觉得很对。既然每个人都有局限性,你何必对师兄失望?不过,对他失望就失望吧。不管怎么说,保护情绪第一。”
乐有薇担心郑好抑郁症复发,郑好自己也害怕:“好吧,不说叶师兄了。你帮我想想,送赵杰什么礼物,我想了一晚上都没想出来。”
乐有薇说:“你为我才欠的人情,我来还。江天下周就忙完了,我让他带我拜会他爷爷,想办法谈下他几件个人作品,委托给赵杰拍卖吧。”
堵车路上,赵杰找了一家便利店买晚餐,特地给郑好买了松软的蛋糕和饭团,还买了两个棉口罩。
郑好拿起棕熊图案的口罩:“他可能是觉得我戴一次性口罩太丑了,丑得他不能忍。你说他为人好,我看不仅是好,还好玩,以后就是同事了,我想跟他搞好关系,这个人情我自己还,他喜欢什么?”
乐有薇逗她:“当代书画。他喜欢赵无极那类现代感很强的作品。”
赵无极是最昂贵的华裔画家之一,他的油画三联作《1985年6月至10月》曾以4.5亿港币落槌。郑好飞快偃旗息鼓:“那算了,我明天到商场转转。”
乐有薇笑起来:“你吹完头发睡吧,我洗完也睡了,得养精蓄锐对付欺负你的人。”
郑好感受了一下假牙:“我好多了。你自己都说了,不用在意闲言碎语。”
乐有薇说:“骂我我听不见,打你我饶不了。”
郑好说:“狗咬一口,不见得要咬回去。”
乐有薇做个踹人动作:“我又不缺胳膊少腿,为什么要咬回去,一脚踢飞不行吗?”
郑好被逗笑,她知道很难拦住乐有薇,但是该劝还得劝:“就不能算了吗?”
乐有薇指指自己:“这张嘴用来吃饭赚钱,但不能用来吃哑巴亏,该教训的一个也不落下。”
“那我莅临现场观摩你工作。”郑好咯咯笑,乐有薇今晚遭受劈头盖脸漫天王八拳,叶之南都没站出来为她说句话,她肯定也失望,出出气也好。
乐有薇愉快地去洗澡,她又过了一关,演技相当可以。
郑好插上电源吹头发,转过脸,又哭了。几年了,乐有薇和叶之南的传闻没断过,当那个眼镜男问出“包养”时,叶之南向保安索要话筒,眼神痛楚而深情,她心如死灰地想,叶师兄该不会向乐乐示爱吧,完了,要同时失去他俩了。
事情没有像郑好以为的那样发生,她被判了死缓。包厢里,她完全说不出话,对乐有薇撒谎说牙疼,连口罩都没摘,但乐有薇和秦杉散步,她又被注入一线生机,当他们在星光下亲昵归来,她哭了。
她想,原来自己是如此希望乐乐过得幸福。即使她和叶师兄在一起……也许,也一样。即使自己只能永远地远走他乡避而不见,也许,也一样。
游乐场外,空寂无声。叶之南靠在车边,遥望摩天轮。这半生,东走西顾,营营役役,能有多少珍重时光,与心爱者坐于高空之上,耳鬓厮磨,说彼平生?自那一晚开始,尝到幸福滋味。
没能在拍卖会上,当众说出对乐有薇的心意,叶之南是后悔的。乐有薇被人恶语交加,究其根本,怪他。这些年,让乐有薇蒙受了多少污名?他难辞其咎。
从来不想用强得到乐有薇。但是现在,叶之南在想,是不是做错了?乐有薇不缺男人的追求,挚诚如卫峰,温和如丁文海,热情如江天,以及更多,他都见过,他不比其中任何一个更有优势。
今晚出现的那个年轻男人,更是让叶之南预感不妙。慈善晚会结束,郑好问:“庆功宴,叶师兄也一起吗?”
乐有薇说:“等下主角是那个郭书记,得捧着他一点,总不能让师兄敬他的酒吧?”
郑好恍然大悟:“就是,一个小公务员,哪用出动叶师兄。”
就不能以乐有薇身边人的身份出席庆功宴吗?叶之南失落难言,走开了:“明天忙完找我。”
无处可去,只得来这里。在这独处时分,叶之南面对了私心隐秘,在会场里,他听了乐有薇的,固然是尊重她的意见,又何尝不是因为惧意。他完全不能确定,他求婚,乐有薇就一定会答应。怎能当众逼迫她,难为她?
有车急速而来,停在大榕树下。车灯笔直照来,是阿豹,他下车,递上一支酒,余市20年。他自己也拿了一支,拧开就喝,一看就是在会所随手拿的。
汀兰会所早年是吴晓芸的生意,她用它打通了云州名利场的任督二脉。随后靠着资源和胆识,她先后投资了手机卖场、连锁酒店,美容机构和贝斯特等,慢慢发展壮大起来。
攀上欧庆华,贝斯特拍卖公司靠上了真正的大树。吴晓芸转让名下的灰色生意,叶之南找吴晓芸收了幽蓝风暴,易名为汀兰会所。
阿豹带着在牢里结交的几个兄弟,按叶之南的吩咐,把会所做成正经的休闲场所,经营得风调雨顺。
汀兰会所以雪茄和名酒闻名,阿豹给叶之南留了一个大包间,叶之南把它当成会客的别院,只招待亲近的老友。
傍晚时,阿豹被叶之南从桌球室喊走:“堵在路上了,不确定能准时赶到,你替我去趟云豪。”
阿豹火大:“老钱保证拍几件支持她,还不够?”
叶之南和赵致远赶到拍卖场,阿豹和钱振纲手持号牌坐在嘉宾区里。乐有薇讲解拍卖规则的时候,叶之南浏览了展区全部绣品,拿起手机对后排的阿豹示意:“通知老钱竞拍江冬梅的《白雪翠荷图》,你也举牌,一定咬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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