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月潜意识让出半个身位,谢晦刚要入内,就听到谢明由远及近的哭声:“哥!不好了!”
谢晦和圆圆回头看去,见谢明疯了似的跑来,脸上眼泪模糊一片:“不好了,哥,女郎死了!”
谢明月激动得自上而下打了个颤,果然死了!她十分理直气壮,几乎要大笑出声,若不是顾忌着谢晦还在这里,怕被他看出什么来。
圆圆直接靠在谢明月家外墙上,几乎要昏死过去,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谢晦定定问道:“你说什么?”
谢明堪堪停下,嚎啕大哭:“哥,女郎死了,在村外有段路的雪地里被发现的,她的护卫已经验过,是她病发,没带香囊所致。”
圆圆却一下子不知哪来的力气哭道:“不可能!女郎每次出门时我都为她特意将香囊挂好,她绝不可能没带!”
谢明月听到这话心中一慌,不由悄悄深吸口气告诉自己没事,不会有人知道是她干的。
谢晦道:“走吧,去……”
他有些茫然:“去看看她。”
谢明知道他说的“她”是谁,哭着在前方带路。
谢晦和圆圆跟上去,倒是将谢明月暂时放过。
谢明月犹豫一番并没有直接跟上,而是悄悄回院子里将门带上。
谢晦听到关门声耳朵一动,依旧先跟着谢明走了。
他那股做梦的感觉又涌上来,虽然跟着谢明快步走着,周遭一切都像被什么东西隔了一层般,有道厚厚的障壁。
他在走时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脑袋里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感说明他没在做梦。
可是她怎么就突然死了?
他想不通。
明明她在临走前还来他房中看了她喜欢的雪球,他还为她将雪球保存得很好,雪球还没化,为什么她先不在了?
谢晦百思不得其解。
他和抱姜莞回来的护卫们在村口相撞,他终于见到了姜莞最后一面。
往日她是天地间最鲜活生动的,现在却很安静地躺着,双眼紧闭。她的妆容被雪脱去,只余下一张比雪色还要惨白的脸,大约是还没死多久的缘故,她神情很安详,像是因为天气太冷睡着了。
只是她死了,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
护卫们面色沉肃地抱着姜莞回去,四周是谢明和圆圆的哭声。
谢晦却发现自己依旧没什么感觉,他不得不承认他诚然不是正常人。他该悲伤的,可他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唯有沉默地站在原地。
女郎病死的事很快在村中传遍,村民们哀恸不已,各家自觉将挂在外的喜庆东西收起,生怕女郎的手下迁怒于他们整座村庄。
但并没有。
次日女郎的护卫便将女郎装在一口薄棺中运走,颇有些仓皇出逃的意味。人人唏嘘不已,女郎来时是那样风光,临离去了,却荒凉无比,叫所有人都反应不及。
“哥,女郎要走了。”谢明说到这里眼泪又不住地往下流,“你不去……不去送她最后一程吗?”
谢晦抿了抿唇,摇头。
谢明不解,吵嚷起来:“女郎对咱们这么好,哥却连送一送她也不愿意!自她死了后连谢明月都掉了眼泪,独哥你一滴泪都没掉过。女郎还和你玩得那么好,我替她不值!”他说完便转身跑了,大约是去送姜莞最后一程去了。
谢晦听着谢明数落自己,心中没有半分涟漪。他不想看到她那口临时的棺材,显得她可怜兮兮。她不该是这样,他不承认。
姜莞是世上唯一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她会明白他的反应。唯一了解他的人死了,世上只剩下他一个。
他也想掉一掉眼泪,可是他甚至不会因此感到悲伤。
谢晦头一次对自己产生厌恶,他同样替姜莞不值。
……
姜莞醒来时已经出了汉中境内,马车正在往京城方向去。
睡了两日滴水未进,她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精神倒还不错。
零零九终于松了口气,尽管它感受得到姜莞平安无事,但只有等她醒来才彻底安心。它不由道:“你下次别玩这个了,吓死我了。”
姜莞猛灌几口茶,笑嘻嘻的:“不好玩吗?让大家新年都没得过。”
零零九正要“呵呵”她,突然感受到什么,颤声叫起她来:“姜莞……”
姜莞:“你发什么神经?”
“谢明月死了。”零零九不知用什么语气说的这句话。
第128章 凤凰结局篇之有关谢晦……
长途行军中,谢晦难得生病。
他的体质向来很好,已经很久没有病过,或许因为这一阵军中事务繁杂,他的精神不自觉紧张起来,而紧张久了身体多少吃不消,人便累垮了。
他躺在床上经历着罕有的昏沉,不期想起好久之前的那个傍晚,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记忆的闸门突然打开,主动封尘的记忆像是海潮汹涌袭来。他闭上眼,任由自己被海潮淹没。
他从没忘记过她的样子。她的一颦一笑、气急败坏、洋洋得意,甚至装哭耍赖时的细微神情都被他刻印在脑海中。
但也仅限于此。
他对她的死生不出一丝一毫悲伤的情绪,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会梦到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她猩红色的斗篷像是翻飞的蝴蝶翅膀,她笑嘻嘻地站在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我要去各家发礼物了,你继续睡吧!”
不要去。
聪明如谢晦也时常想如果当日他拦住她不让她去,是不是就有另一种结果。他明知道世上没有后悔药卖,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回想此事。
索性他也没让姜莞孤单。
姜莞死了的当夜,谢晦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谢明的带领下去了他们发现她的地方。他打发谢明回家,自己则在附近找寻起姜莞的香囊。
那只香囊确实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不见踪影,但他找不到便在姜莞倒下的印子旁坐着发呆,看着雪里隐隐约约一个蜷缩起来的人影。
姜莞的想法向来古灵精怪,他哪怕坐在这里也猜不到她死前在想什么。
谢晦这一坐就是半夜。静谧的村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踩雪而来。
他将自己藏起,见到一个很眼熟的身影在这里站定四下张望起来,是谢明月。
谢明月很快确定方向,直接从坡上下去,弯腰在层层雪堆中扒拉着什么。直到摸索到东西她才撑腰站起,是只颜色鲜艳的香囊。
谢晦从她身后悄无声息地走出:“给我。”
谢明月吓得尖叫一声,手中香囊掉落在地,待看清是谢晦又惊又怕,不知如何是好。
谢晦定定向她走来,弯腰捡起掉在她脚边的香囊转身就走。
“谢晦哥,你听我解释。”谢明月慌张追上来,“我没有害女郎。”只是在她发病时将她的药踢远了。
谢晦手握香囊,不明白证据已经摆在脸上还有什么可说:“滚。”他并不生气,却不受控制地说出这个字。
姜莞时常让人“滚”来“滚”去,他想自己能说出这个字多半受她影响。
他并没有将谢明月的罪行公之于众。一旦揭出,官府还有诸多流程要走,且只要谢明月嘴硬,大概率要纠缠许久,最后不见得能判她个什么。
他本想让谢明月到姜莞灵前忏悔,然而次日她的护卫便抬着棺材带她从谢家村离开,以她的身份不可能在谢家村设置灵堂。
姜莞被人匆匆带走,但谢晦还是要给她一个交代的。
他在姜莞离开后的那日上门找上谢明月。
谢明月提心吊胆了两日,不知谢晦究竟打算如何。如今谢晦上门,她倒是有种“终于来了”之感。
他立刻报官她反而是不怕的,只要她咬死不认,旁人还能将她屈打成招不成?且姜莞确确实实是病发而亡,谁能证明是她所为?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她并不知道姜莞身份的基础上。
但她心知自己与谢晦是彻底完了,于是将门打开默默等他发难。
谢晦开门见山:“走吧。”
谢明月心中惴惴:“去哪?”她害怕谢晦,他看她的目光愈发冷淡,像是在看什么死物。
谢晦皱眉:“去向她道歉。”
只是道歉啊。
谢明月长长地舒了口气,终于安心。只是道歉的话她当然无所谓了,动一动嘴皮子又不会少两块肉。
谢明月不禁想谢晦到底是书中伟光正的男主,手段都是光明正大的,除了让人道歉又能有什么报复手段呢?
谢晦带着谢明月在月下一路走,到了当日姜莞倒下的地方才站定。
谢明月不喜欢这里,一到这里来便浑身不适。虽然她可以嘴硬说姜莞是自己病死的,但姜莞到底是因她而死,她自己心知肚明。
“谢晦哥。”即便谢晦不会信她半个字但她还是要狡辩,“我可以向女郎道歉,但是我真的没有害她,她是自己病死的!真的,我不骗你!”
谢晦难得有不耐:“跪下。”
谢明月深感受辱,咬唇不肯下跪。她可是现代人,怎么能对一个死人下跪?
“不是我干的……”
这是谢明月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谢晦手起刀落,直接抽刀将她头削下,圆滚滚的脑袋沾血滚了好远,身子还直挺挺地站在原处。
好一会儿切面才反应过来,向外飙血。
谢晦也不知道在对谁说话:“你最爱看砍头,我将害你的人砍了,你会笑一笑么?”
他干脆利索地将谢明月的尸体收拾好,回去沐浴又换了身衣裳才重新向谢明月家去。
谢母卧在床上,听着动静笨拙地翻身,要看来人。
谢晦过去贴心地帮她翻过身来,才坦坦荡荡跪下:“伯母,对不住。”
谢母凝视着他,慢慢道:“你有何对不住我的?”
谢晦果真很没有感情,直截了当:“我将谢明月杀了,她害了女郎。”
谢母听罢也没有伤心难过,只是问:“是她杀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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