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午餐过后,吴桥用自己的饭盒装了一些饭菜送回房间。
谈衍正在睡觉。
他在自己走后好像洗了个澡,头发还有一点湿漉漉的,在枕头上晕开了一些水渍。
谈衍睡得挺沉,呼吸均匀平缓,看起来很放松。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吴桥心里算了一下,整个一上午,应该有四个小时吧?
“上将。”吴桥拍了拍他,“饭送来了。”
“……嗯?”谈衍努力睁开眼睛,“你回来了。”
“对。”
谈衍突然觉得,如果他能一直赖在这里也很不错——每天就是这样很懒散地躺着,等着某个人回到这个房间来。没有滩头险地,没有千军万马;不去想如何利用战舰和机甲取胜,不在死守还是撤退二者之间抉择;再也没有全队除他之外全体阵亡之后那些个靠酒精去度过的夜晚,也再没有彻夜失眠、听见一点声音就会神经过敏、紧张兮兮的日子了,虽然那些都是参军初期才有过的事情。
谈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作为帝国上将,他竟然会有了这样的心思。
从这点来说,吴桥比他强,比他要坚定。
“起来吃点东西?”吴桥说道,“我马上要走了。”
“……行。”
吴桥又去帮他打了杯水:“水我也放在床头了。”
“……”
……
晚上,吴桥再回去时,谈衍依然是在睡觉。
吴桥:“……”
今天是鸦九修理结束的日子。吴桥结束训练之后要去检查、试驾,和鸦九告别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而现在,更是已经接近十一点。
鸦九不太高兴,因为这已经是它十天来的第三次进厂了。
第一次,是十天前的例行维护。鸦九每月都要维护一次,每次它都极不乐意,因为维护总是八点进行,而它正在追看的剧八点准备更新。
第二次,是九天前,当时鸦九刚刚做完维护出厂,没有想到外边另外两架正在等待进厂的机甲突然间就因为“你瞅啥?”“瞅你咋的?”这样的对话打了起来,拳脚相加你来我往,并且还波及到鸦九,把鸦九给砸出了一个坑,那次,它又没有及时看到剧的更新,连续两天被拎进厂,是它怨气最大的一次。
今天,是第三次。
吴桥想不明白那剧有何好看。
吴桥曾经跟着看过几眼,纯情得简直是丧心病狂。
那是部古代剧,讲的是发生在书信时代的故事——一个美丽的女孩儿暗恋一个帅气的同校小伙子,后来他们升入高中,女孩儿只听说小伙子去了某所学校但却不知具体班级,于是写了二十封同样内容的信件,收信人名址分别是:xx中学高一一班xx收,xx中学高一二班xx收,xx中学高一三班xx收……一直到二十班。她本没有抱有什么希望,没想到对方竟然收到了,并且还给她写了一封回信。小姑娘收到信后欣喜若狂,但是之后随即发现一个问题:对方以为她已知道他的具体地址,还是没说他在哪个班级!于是小姑娘又是写了二十封同样的信件发往各个班级,这回,她在每封信里都附上了回信用的信封还有邮票。小伙子不知道的是,每封信里回信信封颜色和邮票样式都不相同,小姑娘细心记下了每样信封和邮票被寄往了哪个地址,这样,凭着对方回信用的信封和邮票,她终于知道了对方究竟在哪个班级……
鸦九看完之后心里全是粉色泡泡,立刻提笔就给龙渊写了封信。
当时吴桥预感鸦九又会悲剧,不过随即发现它变得聪明了——鸦九寄的信里是张自制贺卡,鸦九在贺卡上画了很多很多种小动物。吴桥瞅了一眼,都是小猫小狗小兔子的,画得不是很像,勉强可以瞅出形状而已,不过每一个都毛茸茸的。吴桥知道,龙渊自己身上一根毛都没有,金属外壳光滑锃亮,导致每次看见毛茸茸的小动物时都会迈不开步。
信被寄到了军部总部那,也不知道龙渊收到没有。
鸦九日日夜夜盼望回信,可是对方却是杳无音信。
等会儿问一下谈衍吧……吴桥心想。
洗了个澡之后,吴桥再次走到床前看了一看:“……”
刚才水声不小,可是谈衍居然还是没醒……
谈衍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眉头稍微皱了一皱,但是依然是没有醒来。
吴桥忍不住想,作为一个将军,他怎么会这么没有防备?明明已经睡了……十五个小时了。
吴桥看看饭盒,倒是被洗干净了。
吴桥并不知道的是,谈衍其实根本没睡上那么久。
他躺在吴桥的被子里,嗅着一些残余的味道,只觉得浑身燥热得很,整个人都及其不对劲,即使身体已经很疲乏,大脑神经却异常兴奋,裹着被翻过来复过去,一直将近中午才睡着。
看谈衍实在是太累了,吴桥也不忍心叫他。
吴桥仔仔细细丈量了一下床,算了半天,最后觉得两个人应该也挤得下。
那么,就不叫他、让他继续睡吧……?
这么想着,吴桥从床的另一边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
至于被子,就不盖了。
吴桥在黑暗中闭上眼。
一闭上眼,那种不安再次侵袭而来。
不要想好友了,转移下注意力……吴桥告诉自己:想些别的事情、想些别的事情……
就回忆基地的样子好了……那个是他最最熟悉的了。
脑海中浮现出他熟悉的基地——白惨惨的月光之下,基地地上一个个的土堆就像白色石头做的坟墓一般。
“……!”吴桥睁大眼睛,努力地深呼吸,保持一个节奏,试图静下心来。
吴桥有些绝望。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种状态。
吴桥记得有个理论是说,为了不断进化,人类快乐非常短暂,痛苦却是永存。不管遇到多好的事,即便是奴隶被解放,人们的兴奋也只能持续一天,之后急速变淡,又会因为其他事情忧愁,对于同一个笑话,听第一遍捧腹大笑,第二遍便无动无衷。可是,一件不好的事发生,却可以让人终日饱受折磨,持续几年甚至一生。
难道……他要一直都这样么?再也没法变成从前的那个他了吗?
吴桥想起身后的人,转过头去看了一看。
很奇怪地,谈衍就在这里这件事情,让他突然之间有了些安全感,刚才内心那种躁动有一点点被平息了。
他有点贪恋依赖另一个人的感觉了。
吴桥努力克制住了自己,再次摆好睡姿准备入睡,然而再闭上眼还是不安,总忍不住确认一下身后的人还在。
他又调整了下姿势,想要舒服一些,依然还是不行,不管什么姿势,只要合上双眼,都会明显感到缺失,总是很不对劲,总是没法餍足。
内心始终空落落的,无论如何都填不满,有种渴望抓心挠肺。
“……”吴桥轻轻掀起谈衍的被子,偷偷往谈衍那边挪了挪,然后把那床被子的一小部分盖在了自己身上。
“……”同在一个被窝,被子里有一些对方身上的体温。热气包裹着他,果然觉得平静下来不少。
不过……还是不够……
吴桥又凑了凑,背脊稍微有一点点碰到谈衍的背脊……
刚贴上的时候,吴桥立刻弹开,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慌得不行,然后过了好一会儿,看对方没反应,才重新贴上去。
两人有一点点接触,感觉是若有若无的。
觉得好像还是想要更多,吴桥又悄悄向谈衍挤了挤。
这回,的确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轮廓了——好像很宽,很有力度。暖暖的感觉隔着一层衣服传来,烫得吴桥连心脏都沸腾起来。
“……”最后往后蹭了几蹭,几乎到了紧紧挨着、分都分不开的程度,吴桥才终于是闭上了眼睛,打算真正开始睡了。
他明显感到对方的力量传到背脊上,被压着推着,果然远远没有一开始的那种惶恐了。
这样贴着,就知道他在身边了。
就像昨晚一样,不想睁开眼睛,那就碰触对方。
“喂……”吴桥正心满意足地打算睡了,黑暗中却突然传来这么一个吓他一跳的声音,“你再挤,我就要掉下去了。”
“……!”吴桥脸上发烧,红得像只熟虾。即使不用手摸,他也知道很烫。
他立刻就想要逃走。
谈衍却止住他:“害怕?”
“……有点。”吴桥实话实说。
“……”
“对不起。”
没有想到,谈衍却是回手将他搂近了些:“睡吧。”
“……哦。”
就这么靠着,感受着温度,真的不一样。
吴桥又是很快入睡。
梦里面依然是春天。
雨后的天气里,有丁香的芬芳。一群孩子在放飞气球,气球缓缓升空,一切都好好的。
然而,就在大家快要看不见气球时,只见“啪”地一下,气球猛然爆裂,一直晃晃悠悠上升着的的气球就这么变成了一堆碎片,一切在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吴桥猛地一动,然后,立刻就感觉被一双有力的胳膊给搂住了。
挣动渐渐平息,吴桥这回没有再做什么噩梦,度过了一个安静的夜晚。
……
——第二天一早,谈衍去找达雷尔了。
对方无比疑惑,然而终究是没敢问——谈衍说是“个人原因”,他还是不八卦的好。
达雷尔先请谈衍去参观了下士兵的训练。
在这个过程中,谈衍发现,他的目光一直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根本就移不开。
接着达雷尔又停训半天,请求谈衍为所有军官说上几句战略战术方面的心得体会。
每个人都努力听了,然而谈衍脑洞太大,三言两语讲的东西整个基地根本没人听明白了。
什么a等于什么,b等于什么,c等于什么,abc算了下,最后就打赢了,简直胡说八道。
谈衍说完,自我感觉良好,直接结束,转身就出去了,留下基地所有军官面面相觑,就连达雷尔都紧紧皱着眉头。
“有人听懂了么?他那几个例子?”最后,他还是开口问。
下面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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