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悦跟上官愿这两高官,放假放得都有些心虚。新官上任没几个月,就把特休和年假都用上了。
怎么看怎么滥用职权。
不过他俩在农历年前也不是间着没事,年假前也是好好的把工作做完了,心里到底也是怕会被说背后话。
年假开始的第一天,上官愿便突然收到了杨悦的讯息,问他要不要跟他一起回老家。
这突如其来的问句让上官愿兵荒马乱。
其实那夜杨悦做恶梦时他都听见了,他听见杨悦喃喃的呓语,有些无助的喊着“爸爸”。
那一刻杨悦便像个弱小的孩子,惊慌失措。那是上官愿没见过的他。
杨悦一直都是那么强大,唯我独尊。他从没想过在杨悦脸上会出现那般无助的神情。
可上官愿没敢多问,他很幸运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但每个人的成长历程都不一样,杨悦若是还没作好准备,他本也没打算再追问了。
可那男人一直都是像个谜团一样,思考方式让人云里雾里,才刚做了那种恶梦,现在居然突然嚷着要回家。
于是他只好小心翼翼地在讯息框里问道:「为什么突然想回家?」
杨悦回得还算快:「再不回去父母也许都不在了。爱难消恨难解,原谅自己也许就能原谅他们。而且……」
他没说完,上官愿等了好一会,对面只不停显示对方正在打字中。
「有你在我比较安心。」
讯息突然弹了出来,横在萤幕上,上官愿怔怔地看着,只感觉有些鼻酸。
也不能怪这男人有点偏执变态,这家伙肯定从没得到过爱,才会连那么一点点的温暖都捧在手心珍惜。
若是面对面,这些话他是肯定打死不说的,上官愿知道杨悦恐怕也是百般纠结才决心回家一趟,要是拒绝了他,也许就又得一过好几年,他才愿意再面对自己一次。
上官愿没太多时间,当即便答应了。
于是他俩就这么赶上了返乡潮,堵在了国道上。
杨悦今天仍是穿着衬衫,乾乾净净的模样,只不过他今天没梳起他额前的发。他眼神里有些没精神,懒懒地看着前方,堵在车流里。
上官愿买了伴手礼,如同杨悦去他家里也是带了礼盒,他有些紧张,可又不敢表现,因为十多年不曾回家的杨悦肯定更加近乡情怯。
他现在看上去便是满脑子乱糟糟的。
上官愿伸手碰了碰他的大腿,杨悦转过脸看他,突然道:「我啊……在还没调职到资安大楼之前z的情况一直很严重。我的腺体受过伤,被我妈用沸水浇过,肉棒上的结也在还小的时候被父亲破坏过。虽然都伤癒了,可也留下了一些后遗症。你之前提过我下腹的刺青,那不是刺青,那是疤痕,以前还没有大量吃药控制的时候必须在下腹打针,一天一针,所以现在当然已经看不见了,可更早以前,那道疤痕还很明显,我想可能被误以为是刺青了吧。我身为alpha的特徵几乎都被双亲破坏过,因为害怕被伤害所以长期过度压抑着信息素,导致失控。所以,我必须向你承认,我的确曾经在外夜夜笙歌。」杨悦看着他,车子缓慢地移动着:「我的家庭,不是那么美满。父亲暴力导致母亲疯癫,他们都是a,在外人眼中我们一直扮演着美满且优秀的一家人。在别人面前,我不能因为父亲抬起手就害怕被他殴打,我必须表现出景仰他的模样。可我真打从心底噁心他。可他们两个人,会变成这样也是因为他们的家庭给了他们很多“身为alpha”的压力,以至于他们十分厌恶身为alpha的自己。可他们依旧遵照着传统找了门当户对的同类传宗接代。仔细想想也许那是一种爱也不一定,他们不希望我背负身为a的压力。」他的语调和平常无异,慵懒而清冷,像是事不关己。
可上官愿却越听越鼻酸,眼泪不经意便掉了下来。
杨悦盯着他,伸手替他抹掉了。
「我一直很害怕提起我的家庭,因为那不正常。我的性器差点被父亲剪断,身为人的尊严彷彿也被剥夺了。很多时心有馀悸,即使没发生也落下阴影。最后一次看见我父亲的时候,我狠狠地揍了他一顿,直到邻居报了警,救护车鸣笛四起,我才停手。我妈已经哭晕了过去,而我爸奄奄一息。我彷彿失去理智,把经年累月的恨意通通发洩了出来,要是没有那些吵杂的鸣笛,我也许就成了一个杀人犯也不一定。我的案件被交给了一个老练的警察处理,他发现了我被家暴的痕迹。我的父母很聪明,他们会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留下伤痕,我的自尊心自然也不可能让外人看见我的伤痕,那时我才国中左右,我那时才终于足够强壮可以保护自己。这件事被这么默默地处理掉了,那位警察替我走了流程,收养了我。这也是我后来成为警察的原因。我渴望善良渴望正义。」杨悦微微一笑:「但是那种东西也是世间少有。我的养父虽然善良,但他野心勃勃,一路栽培我成为他的棋子。他希望我替他打通更多人脉,让我去跟许多高官斡旋,讲白一点就是性招待。越上流的人背地里就越下流,他们有的喜欢当狗,有的喜欢被吊起来打,有的甚至喜欢被烟头烫。我的确不讨厌在床上使坏,可我又不喜欢伤害人,即使他们享受也喜欢,可我每次都很想吐。毒品的味道、酒精的味道、烟味、香水味……我的养父越爬越高,我也几乎天天都得搞几个高官换得他平步青云。我本以为那是在报恩,后来才惊觉自己在造孽。」杨悦再次笑了笑,满是无奈:「连自己父母都无法无条件的深爱孩子了,我怎会笨的去相信他会爱我?一听我不再为他做事以后,他的模样我忘都忘不了,一直视为恩人,视作偶像一般崇拜的他,居然可以这么面目可憎。我那时早已成年于是便离开了他。辗转,靠着自己为他周旋时建立的人脉一步一步来到了这里。我终于下定决心改变一切,重新开始。与其渴望谁来给我爱,倒不如我自己先给出爱。但是像我这样的人,真的很难理解去爱和被爱。」
上官愿眼泪掉个不停,杨悦怎么擦也擦不乾:「愿愿别哭,你为什么哭?」
「……」上官愿没有回答,只是朝他摇摇头。
杨悦叹了一口气,踩了踩油门,又往前移动了一些:「我努力尝试爱,可我还是搞砸了,我强迫了你跟我发生关係,趁人之危那般卑鄙的佔有你。明明在心里把你供成了白莲花,却在手边狠狠玷污了你。你生气吗?」
事到如今才这么问,上官愿只觉得他万分狡猾。
谁他妈生气还带回家给父母看?
「我知道你没有生气,就结果而言我也不后悔碰你。可我当下真的很害怕,即使害怕却仍旧狡猾的抱了你。若你没有原谅我,我不知道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模样。」杨悦道。
壅塞的交通彷彿天时地利人和,上官愿头一次离他这么近,虽然很痛,却又不免感到开心。
「别哭了。我不说了。」杨悦又替他擦了一次泪:「没必要为了那些已逝的过往流泪。」
「不会流血的疤是最痛的,」上官愿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为什么我不流泪你却哭了?」杨悦低声问道。
「因为我比你还珍惜你。你说了你是一本书,而我打开了你的篇章,那么我便是你的字典,为你篇章的字里行间注记爱,替你找寻替你翻译。杨悦,谢谢你愿意翻开过往让我阅读。」
杨悦笑了笑:「人好像总是渴望被了解。我也不例外呢。一听见你想知道关于我的事,也不免开心的有些飘飘然。大家都想认识我,却没人想了解我。你正好相反,照面好几次也没想认识我,可却想了解我。你也真是奇怪呢。」
「不奇怪会接受用那种方式走进生命里的男人吗?」上官愿埋怨道,带着点撒娇。
就是这么一个人,杨悦眼底的温柔洒满了眼前满口埋怨的他,就是这样一个上官愿,点亮了黑夜。
特别娇贵,特别自我,特别不擅长记住别人的名字和特徵。
可他现在在他眼里,也在他粒粒分明晶莹的泪滴里。
被他所珍惜,被他所在意。
被他拥入怀里,也被他放在心底。
就是这么一个上官愿,他原本以为这辈子永远触不可及的上官愿。
现在,正陪着他塞在回家的车阵里动弹不得。陪着他沿着满路壅塞,慢慢回到被封尘的家。
想必温柔的他必定也会为他舔舐伤疤,再好好地,替他包扎。
伤口会痊癒,他们会变得更好的,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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