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青鸾这时候大踏步走进敞厅,“这位仁兄的话说的很是!小妹今儿来,正是向诸位仁兄致歉的!尤其是茂才兄!”她挺直脊背,一脸肃然,“今科院试,全是受我郑青鸾所累,受萧家所累!抱歉了!”说完她深深鞠一躬,脸上带着愤然,苍白中带着几分傲然,然后转身离开。
而这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再加上那样的表情,真如同给平静的湖水投下了巨石,一时之间,波澜乍起!
究竟会卷入了谁?郑青鸾嘴角一挑,坏笑两声,那谁知道呢?
☆、第86章 进宫
第八十五章进宫
这两天,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
甲说:考官乃杜相姻亲,为杜家抱不平,才想用院试考题难住人家小姑娘。所以这科特别难,结果因为大家陪绑,就都跟着倒霉!
乙说:不可能!没见人家李大人不弃前嫌,点了小姑娘做案首吗?
丙说:你知道什么呀?这只能证明他心虚!而且还不安好心!
丁说:可不就是!知道什么是捧杀不?这就是!把人家孩子放火上烤,可不是缺德!
——
众说纷纭下,大家的视线全被转移了!对一个小姑娘做案首,压了男人们一头的事,反倒没能闹起来!
御书房,泰安帝和瑞亲王相对而坐,桌上棋盘纵横交错,各执一子相互厮杀,看不见硝烟的战场旁,两人犹有闲情各自捧着一杯热茶,细细的品味。旁边巨大的冰上放置在白玉的圆盘上,两个小太监拿着扇子徐徐的将凉风送向端坐的二人。
瑞亲王放下茶盏,捻起白子,稍作犹豫,便悄悄的落子,然后说了一句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懂的话,“果真是聪明!”
“是聪明!”泰安帝嘴角翘起,“出乎朕的意料!”
读书人最讲究‘三纲五常’,这次一个姑娘家驾驭在其众人之上,竟然没人闹,可不奇哉怪哉?让人一查,竟是被人在第一时间就转移了注意力!
郑家的姑娘不仅没受到攻击,反而争取到众人的同情,一瓢污水全泼在杜家身上!现在是黄泥烂在裤裆里,说不清了!当然,他们也不算冤枉,本来也没打什么好主意,想设计让读书人攻击萧家,反倒被四两拨千斤的拨了回来!可谓高明!
“杜相怕是没这么容易打发,那可是老狐狸!”瑞亲王摆弄着棋子,“那两个小崽子想算计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泰安帝一笑,“又让皇叔给料着了!上折子说,李纯办事不力,想放出去,去江南做一任知府。”语气里有些嘲讽之意。
瑞亲王执棋的手微微一顿,了然一笑,还真是好算盘。京城府尹,正四品。外放知府,也是正四品。从京城派往地方,看似贬谪,实则明贬暗升!有这么一句话,‘三生不幸,附郭县城。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什么意思呢?就是你所管辖的区域,也是你的上级,甚至上上级常驻的地方。那能得了什么好?干的好,是你应当应分的,是领导震慑的好;干不好,上面可有眼睛看着。这纯粹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何况京城王公勋贵,高官显贵,数不胜数,一个小小的四品,谁能当回事!很多事情,做不得主,偏有过得担着。要不怎么说,上辈子一定是做了恶贯满盈的事,这辈子才得了报应,当这京城府尹。可外放就不同了,天高海阔,鸟飞鱼跃,主政一方,何等的逍遥自在!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瑞亲王眉头一皱,“明里吃了亏,暗里想捞点实惠的!那得看皇上您答不答应!”
“萧家朕确实忌惮!但峰儿也是朕的外甥!朕打得骂得,但别人休想!”泰安帝眼里的厉色一闪而过,“自家的孩子受了委屈,没回家哭闹,咱也不能当作不知道,否则孩子该寒心了!”
瑞亲王点点头,“是这个话!那李纯皇上可有安排?”
“原地不动!”泰安帝放下一子,轻轻的说了一声。
原地不动!这可是大有讲究的做法!端看人怎么理解。
对杜相来说,第一,他可以把这理解为皇上觉得李纯的做法没错,府尹干的挺好,那就继续干着吧。第二,皇上对李纯做的不太满意,于是驳了外放江南的折子,但又为了给杜家面子,不升不降,让他原地呆着。两者都解释的通,但又拿不准皇上的真实态度,这才是真正的天威难测!
而对大众,第一,肯定李纯,否认人们关于院试不公的猜测,平息舆论,稳定人心。第二,变相的肯定了考试的结果,也就是肯定了郑青鸾的案首实至名归。在反对声音还没出来前,率先用金口玉言直接掐灭。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郑青鸾听了萧云峰的情报,一时有些感慨!这当皇帝的真是不简单!女案首——这件事要真要人站出来推波助澜,未必就不是一场风暴!而这一场风起云涌的大风暴,就在面临着不可避免剧烈冲突的最后的一刻,却被人一击给摁灭了。一抬手,风起云涌,一反手,立刻又是风平浪静!
果真高明!
郑青鸾笑道,“看来,咱们还是有点嫩了!”
萧云峰哭笑不得。谁嫩了?别老把他和她放在一个水平线上成吗?一个毛丫头片子!这个话题不好往深了说,他转移话题,“那些送贺礼的人家,让人细细的记下,人情往来,都是要还的。”
郑青鸾白了他一眼,“还要你说?早记下了!一些亲近的人家,即使再远,礼都要到呢!”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萧大进来,面色有些奇怪,“主子,宫里来人了,说让您带着姑娘,即刻进宫!”又看了一眼郑青鸾,“还说,让您和姑娘先去养心殿。”
养心殿,是皇帝接见群臣、处理政务、读书学习并兼顾居住的多功能建筑群。别说后妃,就是皇后皇子皇女,无诏也不得靠近。
怎么偏偏特招了她去!这个恩典有点大啊!
郑青鸾看了萧云峰一眼,见他还算平静,就道,“那我换身衣服!”
她没选宫装,也没选性别特征特别明显的女装,而是选了大红的胡服袍子,立领,紧袖,袍子长至膝盖,配一条黑色宽腰带,更显利落。脚蹬云靴,甚是飒爽。头上简单的梳了髻,一根白玉簪子固定住,就算好了!一点脂米分也没擦。
萧云峰看着郑青鸾这一身打扮,愣了愣,认可的点点头。
宫里的礼仪,方嬷嬷是教过的,等跟着萧云峰到达养心殿外,郑青鸾虽没出错,但多少还有点恍惚,历史总有惊人的相似,这皇宫怎的那么像故宫!两个时空就这么交错在一起,分不清楚哪个是真,哪个是幻。
直到里面传来‘宣’的声音,郑青鸾才清醒过来,收敛心神,跟着萧云峰,迈进里这个真正的政治中心。
泰安帝看见进来的两人,愣了愣神,这小姑娘的这身打扮可真是出人意料的合适!毕竟养心殿没有见外命妇的规矩,何况她还算不得外命妇!但以读书人的资格进来,那就不一样了!这身模糊性别的打扮,可不就是这个意思!真是七窍玲珑心。看着两人行了礼,他就叫起。
“别多礼了!又没外人!”泰安帝笑的很和蔼。
“礼不可费!”萧云峰淡淡的回了一句。
“滚犊子!你个混小子,不想行礼了,你说多礼显得生分。想行礼了,又成了礼不可费!怎么全都是你的道理?”泰安帝佯怒。转头又对郑青鸾笑的很和气,“当自个家一样,别拘束!这混小子要是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朕。舅父舅父,既是舅也是父嘛!”
才怪!
郑青鸾在心里呵呵两声!既然是父,萧云峰可有皇位继承权?既然没有,那还谈什么父不父的!还说什么把您的养心殿当家?疯了吧!要真当自己家,您就该疯了!让有事告诉您?我上哪儿告诉您去?您这地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吗?瞧您这客气话说的这个假啊,咱都不忍心辩驳!
心里不住吐槽,面上越发恭顺,“您不仅是舅父,更是皇父。天下系与您一身,君难为!难为君!怎敢为您增添烦恼!”
这话答得漂亮!屏风后的瑞亲王心里赞了一句。尤其是那句‘皇父’,那可真是搔到痒处了!既可理解为天下臣民之皇父,又可理解为萧云峰视舅为父,不管是那种,都是皇上乐意听的。可真是会说话。那句君难为,难为君,可谓意味深长啊!既是对皇上的关心体谅,也是对皇上表态,知道您难为,您不容易,许多事情您身不由己。
萧云峰微低着头,眉头轻轻一挑,小丫头这话可真是能让这位舅舅龙颜大悦啊!
果然泰安帝朗声一笑,“峰儿,你可不如你这小媳妇会说话!”
今儿,两叫了他两次,此次都唤他的乳名,而不是喊他的字——言之。表示亲近之意显而易见。
“外公说,咱们家的孩子不用会说话!”萧云峰仿佛不以为意,淡淡的回了一句。
泰安帝一顿,这确实是先帝会说的话!因为有权势,所以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所以可以肆意,所以不用讨好巴结逢迎。
言下之意,你当舅舅的都要我巴结逢迎,可见对我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都成直接的顶撞了!
郑青鸾不动声色的挑挑眉,看这对舅甥每天都唱的什么戏!
就见泰安帝手里的茶盏朝萧云峰飞去,萧云峰伸手,稳稳的接住,“这是您今儿刚换的新茶具吧!”像是两人玩惯了的游戏。
呵呵,有点意思。郑青鸾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
果然,泰安帝冷哼一声,“今儿看在人家小姑娘的面上,且饶了你!”
郑青鸾:“——”呵呵!您不饶一个我看看。
☆、第87章 许诺
第八十六章许诺
“小小年纪,得中案首,才华难得啊!”泰安帝笑呵呵的夸赞。
“不敢!这正是先帝和皇上有海纳百川的胸怀,才能让民女一小小的农户之女,有机会荣登天子堂。”郑青鸾肃着一张稚嫩的脸,马屁拍的啪啪响。
“呵呵——”泰安帝抬手点了点郑青鸾,“话是好话!虽然有拍马屁的嫌疑,但是听着舒坦!”他从书案后走了出来,坐在榻上,随意的倚在靠枕上,指着一侧的椅子,“坐吧!都做!咱们好好说说话!”
郑青鸾跟着萧云峰谢了坐,才恭顺的坐下,微低了头,不敢直面天颜的谨慎样子,不曾有丝毫僭越。
泰安帝满意的点点头,规矩看着不错,他问道,“给朕说说西北的情况,不要有顾虑,有什么说什么?”
西北的情况?这范围可就大了!郑青鸾稍一沉吟,才道,“小女在农家长大,所知的也不过是些稼蔷之事,见识有限,恐有片面之嫌!”
“那朕就听听你这片面之词!”泰安帝的神情依旧和煦,但语气却斩钉截铁,让人没有反驳的余地!
“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食从何而来,自然从稼蔷之农事而来!所以,稼蔷之事,乃是国之大事!”郑青鸾一开口,先点名所说之事的重要性。
泰安帝本来也不过顺耳一听,还真没往心里去,可打头第一句,‘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就让他端正了心态,这和孟子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听起来是一脉相承的,可偏偏话里透着股子务实的味道,让人又不由的想起,管子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管仲,是辅佐齐桓公成为春秋霸主的第一相,他最注重的也正是如何让百姓‘仓廪实’,‘衣食足’,是当之无愧的实干家。而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正是春秋时另一位大家——孔子。他推崇‘仁义礼智信’,但在他的一生中,周游列国寻找入仕的机会而不得。后世虽推崇千年,但在当时,他的政治主张是未被采纳的。即便是后世,也只是被放在神坛上供人膜拜的牌位,仅此而已!
泰安帝神色郑重的点点头,“你可有好的建议?”
郑青鸾暗自苦笑,看了萧云峰一眼,有些话,她还真是拿不准该不该说。
泰安帝按下萧云峰,才对郑青鸾道,“不用顾忌,但说无妨!你已经是秀才,领了朝廷的禄米,就该为朝廷尽一份心。”
这话也不算错!郑青鸾稍作沉吟,“第一,改良种子,提高农作物产量。比如,玉米底端的颗粒比上端饱满,我们选种时,是不是应该择优而取。比如,麦田里,有些麦子特别高,有些麦子较低,那就得观察,那种能抗倒伏能力更强。等收割时,就得注意把这些植株单独收割,以便于留种。若有专人研究这个,年年不断,年年选优,数年后,每亩多收三两斗,该不是难事。”
“第二,注重畜牧养殖,提高百姓身体素质。鞑子多以肉食奶制品为食,所以,他们身形多健壮。而我们,若是能让每一个孩子一天能多吃一个蛋,就能强健一个民族。”
“第三,引进外来物种。一是丰富百姓的饮食,二是寻找是否有我们尚不知道的高产作物。”
“第四,成立专门的衙门,专司其事!现如今,都是南方种植稻米,其实北方也是可以的!”
“什么?”泰安帝‘嚯’的从榻上坐起,站起身来,“你说北方可以种植稻米?”
“是啊!”郑青鸾肯定的回答。后世的东北大米,不是北方产的吗?还有康熙年间就开始实验的‘京西稻’,不是后来也种植成功了吗?
“京城也可以?”泰安帝连声问。这要是成功了,也是难得的功绩,不比开疆扩土差。
“虽然不是北方的任何地方都可以,但京城和辽东应该是能行的。”郑青鸾谨慎的答了一句。
就听泰安帝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而屏风后也传来茶杯落地的声音,紧跟着瑞亲王从里面绕了出来,“皇上面前,不可打诳语!”
“岂敢欺瞒皇上!”郑青鸾心里自然有谱,因为去年她刚穿来的时候,已经快入冬了,又大病了一场,后来又常往村里的道观里跑,道观的后院墙根下,就有几株已经枯黄倒地的水稻。应该是小道士遗落的带壳的米粒长成的,也没人主意。她当时就把这事放在心里,连稻种都打听清楚了。所以,才敢夸下海口。
萧云峰原有几分担心,但见到郑青鸾左手的大拇指轻轻翘起,就知道她心里有谱,也就不再言语。
泰安帝来回转了踱了几步,问道,“你父亲今年会参见秋闱吧?那明年就参加春闱吧!朕把这事交给他全权负责!”
这就是已经许诺,郑叁水秋闱春闱必过了。郑青鸾心里狠狠的松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可不就是为了这个!自家老爹学问虽不错,可科举谁又说的准呢?现在好了,也算是和皇上利益交换吧。
见郑青鸾没有马上应下来,他才道,“不管是五年还是十年,朕等得起!你尽管放心,这种事情不是一蹴而蹴的,这个道理朕还是明白的。”
时间确实宽泛,郑青鸾才应道,“三到五年,必出结果!”
泰安帝点点头,以这小丫头的谨慎,能报出三到五年,实际可能三年都用不了。心情立时大好!他打赏了一堆东西,“今儿天热,你们也就别折腾的给皇后请安了,先回吧,皇后那儿朕让人说一声。过些日子都随朕去避暑!”
两人谢了恩,就匆匆的出宫。
在宫门口,郑青鸾再次远远看见大皇子,明明人家没看他们,可她就是觉得这个人专门在等他们的感觉,真是见了鬼了!
“看什么?”萧云峰向几十米远的地方看了一眼,只有一辆没有任何标志的简朴的马车,有什么吸引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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