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智和一愣,似乎等着萧九多透露一些信息。
萧九一笑,低声道,“咱们这位小主子的身手不错,杀手在她手里不仅没占到便宜,反把命给丢了。”他用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一刀毙命,干脆利落。”说完也不看对方的表情,起身往外走,“话已传到,留步不送。”
等杨智和回过神来,撵出去送人,已经不见萧九的身影,不由喃喃赞道,“真是好功夫!”也不知道他赞的到底是谁。
第二天一大早,郑青鸾晨练回来,头上都冒起了热气。绣裳和巧算伺候着梳洗完,她赶紧坐下用早饭。油条,豆腐脑,鸡蛋,几碟酱菜,简简单单,吃的人很舒服。想到要见客,她吃的有些着急。
百一劝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若是杨将军到了,就让人领到外院书房去。有专人伺候着,不会怠慢客人的。早饭多要紧啊!您好歹慢点吃,多吃点。别着急。”
郑青鸾果然放松下来,对百一赞赏的点点头,有个精明妥当的丫头真是省心多了。
杨智和坐在帅府的外院郑青鸾的书房里,热茶点心就放在手边。他无心这些,只是稍稍打量了书房的布置。疏朗开阔,没有丝毫脂米分之气。书案上放着条陈,显然是今天刚拿来的,没堆积多少。光这一点就能看出这位小主子的性子雷厉风行,最不喜办事拖拖拉拉。书架上除了兵书,更多的反而是四书五经,显示着这一位也是正经的读书人。墙上除了地图,也挂了几件兵器,却没有横幅书画等物,这是一个低调务实的人。直到此时,他的心才真正的放下来。
郑青鸾进来的时候,就见一个身材高大壮硕,满脸刀疤的中年人站在地图前端详。看的正是她在地图上修正过的地方。
郑青鸾像是没看见他脸上的疤痕一样,“你觉得这样改可还准确?”
杨智和看的入神,没觉察到郑青鸾的靠近,不免吓了一跳。虽然自己看的专注,但也证明这位小主子的身手高明,靠近他而能不被察觉,不简单。他忙拱手行礼,“请主子安!”他刻意低了头,怕脸上的疤痕冲撞了小姑娘,“以属下看来,改得已经十分接近了。”
郑青鸾点点头,坐在主位上,“坐吧!别多礼了。”见杨智和侧着身子,不让正面对着她,失笑道,“我能来边城,你就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真的上了战场,还不是一样要砍人杀人!你那点疤,吓不倒我!你要觉得不自在,我让人配了去疤药给你送去!虽不至于完全去疤,但变浅,变小,还是能的!听说你一直没成家,那就该重视了!回头让药杵按时给你送药,我就不信没有美女识英雄了!”
杨智和一把年纪了,被这些话臊的手足无措。“小主子,您可真能拿小的取笑。”
郑青鸾笑笑,就不再提,转而说到正题,“你的贺礼我收到了。那些资料是你整理的吗?”
杨智和一见说到正事,连忙解释,“主子恕罪!并不是属下收集整理的。我只是借花献佛罢了。”
“哦?”郑青鸾皱了眉,问道,“借了谁的花?”
“黄骅。”杨智和小心的看看郑青鸾的神色,“我的结义兄弟。”
“不是萧家军的人吧?”郑青鸾抿了口茶问道。要不然干嘛让杨智和转交。
“不完全是,也不完全不是。”杨智和从这位小主子的神色上看不出什么,就接着道,“此人十六岁就中了举,是正经的读书人,当时可谓前途无量!不过是家乡遭了匪盗,一个镇子被祸害了。他也被人从楼上扔下去,摔伤了腿,不良于行,前途尽毁!当时是咱们萧家军路过,顺手把那些匪盗给剿灭了。他便是那时候我救回来的。黄骅家里人都死于那场匪祸,他自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连家人都保不住。一意要投军。但他的情况,双腿几乎不能站立,怎么从军?最后还是老主子才发话,让他留在营里写写算算,干些文书的活计。所以说,他也算是萧家军的人吧。”
“原来如此!”郑青鸾心中有数。笑道,“既然早有准备,怕是人还在帅府外的马车上等着呢?”
杨智和不好意思的笑笑,“什么事都瞒不过主子的眼睛。”
郑青鸾吩咐萧二,“把黄先生请过来!”
萧二应声而去。这位突然冒出来的黄先生走不了路,可得安排好才成。
这边郑青鸾跟杨智和说一些军中的琐事,那边萧三就把人给背进来了。
标准的中年文士样子,可能因为常在户内,显得面色有些苍白。他被安置在榻上坐了,拱手行礼,道,“如此残躯,污了主子的眼。”
“有人有强健健康的体魄,有人有智慧顽强的人格。”郑青鸾叹道,“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人和事呢?”
这话说的人心里极为熨贴!没有瞧不起他,也没有同情他,只是把他看作一个普通的属下,而正是这一点打动了他。有时候,被人同情才是最伤人的。而能被当作普通人,至少说明,人家把他当作一个正常人对待。
有些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有些人智慧通达,却偏偏身体不康健。到底谁更可怜呢?都是一样的人罢了。
黄骅听懂了对方话里的意思,觉得自己这次真是找对了人,“谢主子!”
至于谢什么?他没说,她也不问。心照不宣,就此揭过。
郑青鸾笑笑,一边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先生知道萧家为什么一直不养幕僚谋士吗?”
为什么?能为什么?不就是怕上位者猜忌吗?
黄骅心沉吟片刻,才道,“知道!”至于知道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既然如此,那如今先生又为何而来呢?”郑青鸾脸上一直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让人看不出想法。
“今时不同往日!”黄骅的脸上洋溢着自信,“从小主子身上,属下看不到对上位的臣服之心。那么能放心让您前来的侯爷,就真的甘愿臣服吗?”
郑青鸾握着杯子的手一紧,这话说的够诛心!
就差没说萧云峰和她有了反心。
呵呵!对皇家做不到卑躬屈膝是真的!但要说有了谋反之心,还真没有!难道自己的一些作为,让别人误解了?她抬眼看了看坐在榻上挺直了腰板的人,“怪不得历朝历代都有文字狱!文人的一张嘴,一个不小心,要么害死自己,要么害死别人。你说,你这张嘴,究竟能害死谁?”
杨智和身上的冷汗瞬间就顺着脊背往下淌,心中暗骂道,别管害死谁,反正在害死别人之前,他得被吓死。
黄骅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打起了鼓,“属下妄言,主子恕罪!”
放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马上又缩回去。还真是一个识时务的人。
郑青鸾呵呵一笑,意味不明。过了好半晌才道,“你这人,才华是有!别的姑且不论,单看那份资料,不用你还真有些可惜。”她把手里的杯子放下,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我这里有个差事,估计和你期望的有些差距——”
☆、第148章 迁民?
第一百四十七章迁民?
“你这试探是不是有些过火?”杨智和回到府里,埋怨黄骅道,“事先不跟我说一声,兄弟险些被你吓死!你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冒?别以为人家年纪小,那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你这条命迟早都毁在你这张嘴上!”很是气不顺的样子。
黄骅到不担心,“没有胸襟气量胆识和野心的人,我也没有用心辅佐的心思。”
杨智和一噎,“你呀你!真不知道让我怎么说好!”他气呼呼坐下,缓了好半天,才道,“主子让等着,就等着吧!看让你干什么差事?”
“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肯用我!”黄骅笑的有些满足,“不过是些磨性子的活计。”
“也对!”杨智和点点头,“就你今天那作死的样子,主子要不打磨你才叫怪事。不过也好,亲自打磨完,用着才放心。到时候少不得要重用啊!”说完才回过神来,问道,“原来你早就算计好了!”
“呵呵!”黄骅眼里闪过狡黠,“没你想的那么厉害。”语气却透着几分得意。
杨智和冷笑一声,“你身上这些文人的毛病,能唬住别人,可唬不住咱们这位主子!别忘了,那也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有秀才功名,还是案首。以如今的年纪,比起你当年又如何?和她玩那些心眼,真是嫌死的慢!”他站起身,同情的拍了拍自家义弟的肩膀,“都说文人相轻,你说说,你显摆到人家眼跟前,是个什么意思?”
黄骅的脸上出现了龟裂,笑意僵在了嘴角!妈蛋的!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等了两天,杨智和和黄骅各自收到来自帅府的礼物。杨智和的是一罐子黑乎乎的药膏,是淡疤去疤的。黄骅收到了一个轮椅。
黄骅坐在轮椅上,自己控制着轮椅在房里转悠,“罢了罢了!就凭这份心意!主子让干什么就老实干什么吧!明儿送我去帅府。”
杨智和捧着手里的去疤药,真是哭笑不得!他一个大男人,还真没太在乎脸上的疤。他只是萧家军的人,又不用上朝,有碍观瞻也不是什么大事。
帅府里,郑青鸾看着眼前的大沙盘,点点头,“就这样了。这个院子,闲杂人不得靠近,派专人守着。”
见萧五郑重应下,才起身回书房。
“主子是打算用那个黄骅了吧?”百一小声问道,“可要我提前安排伺候的人?”
“嗯!”郑青鸾点点头,“他身体不方便,多安排两人过去。”
“知道了!”百一又捧了茶过来,“那人看着跟咱们都不一样。”
“文人的通病!不语出惊人,怎么显的出自己?怎么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郑青鸾不以为意,“我也算的上是文人吧!这些毛病我也有!”
百一一顿,像是想了想,才道,“哪里有了?我们怎么没发现?”
因为你们从不往那方面想。
郑青鸾低头一笑,“就算发现了,也没人敢叫破吧!”
“您可真能冤枉人!”百一嗔了一句。虽然主子是开玩笑,但这话可不能认。何况她真没发现主子哪里像文人了。
主仆俩说着话,就见萧二匆匆而来。
“主子的密信。”萧二把手里的信递给郑青鸾。
郑青鸾放下手里的东西,赶紧接过来,也不避开他们,直接打开信纸。
看完信,她久久没有说话。萧二有些着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倒没有!”郑青鸾回过神来,“你们主子想趁着南边多地发生风灾,迁一部分人过来。”
“从南往北迁!”萧二愕然道,“都说故土难离!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何况南边比北边富庶,咱们这里又气候严寒,人家能愿意来吗?就算百姓愿意,朝廷能准吗?从南到北,一路上的花费,绝对是个让人不敢想的庞大数字。”
郑青鸾点点头,“你说的都对!”大家都明白的道理,没道理萧云峰不明白。既然明知道不可为,那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呢?
她挥挥手,让萧二和百一下去。她得好好想想萧云峰究竟想干什么?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智者不取也!
就像萧二说的,故土难离,不是你想让人家迁,人家就愿意的。如果真的要迁民,只要往内陆稍稍迁上几百里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从南到北跨越整个疆域。
他究竟想让谁迁?谁又愿意配合他迁?
郑青鸾放下手中的信,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明白了。他根本不是迁民,而是把南边萧家军的家眷找了个合适的借口送回边城。或者说,以萧家军家眷的回迁为掩护,把那些暗地里靠上萧家的将领亲属也一并送回边城,一方面解了大家的后顾之忧,一方面也有留作人质的意思,毕竟比起其他地方,边城才是萧家的老巢。而萧家军在南边的人数不多,生活的远不比边城天高皇帝远来的自在。再加上边城要分地,又不用交税。为子孙后代长远考虑,自然有人想要回来。这也无可厚非。
她思量了几遍,才叫了萧二进来。郑青鸾小声的将自己的一些猜测说了,“只有如此,才解释的通!萧家的事,朝廷根本就没有理由拒绝。说什么迁民,不过是为了皇上脸上好看些。”
萧二点点头,“我下去安排。”
“从南到北,路途遥远,估计还会在路上接纳各地的乞丐流民孤儿,这些你也要考虑到,做好安排。具体的事情,你让郭智深去办,他管着民政,别让他太清闲。你做好监督就行。随时向我汇报进展。”郑青鸾不由的提醒了几句。
萧二一笑,“我知道了。”主子就是见不得别人清闲。郭智深正在忙着督造春耕用的农具,忙的焦头烂额。这会子又添了这桩差事,恐怕连哭的心都有。
等萧二出去了,郑青鸾才失笑,萧云峰这一手玩的可真漂亮!从收到信的时间上来看,也就是台风结束后两天后的事,出手够果断。
南边虽然富庶,但朝廷大半的赋税都靠南边支撑。赋税重,百姓的日子又能好到哪里去?萧家军的家眷也不在少数,在边城,虽然土地贫瘠,但保证温饱还是能的。而耕地全在边城南边,即便鞑子入侵,也得穿过萧家军的防线才行。哪怕萧家军真抵挡不住,逃命的时间总是能争取的。不管怎么说,鞑子扰边,是人祸。只要是人祸,都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而南边却是人力不可抗的自然灾害,在这样的大灾面前,人的作用是渺小的。这个时候,能有机会前往更安全的地方,还真没几个人不动心。
正想的出神,百一进来,“时间不早了,该回内院。”
郑青鸾一看,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她起身穿了大氅,想起刚才提起的郭智深,才发现郭飞燕已经在帅府好些日子了,她也没顾上问,不免询问一番,“说是在帅府,也不见人影,都忙什么呢?”
“这姑娘正跟着童子军那帮小子一起上课训练呢!”百一笑道,“还真别说,不输那帮小子呢!”
“我早上也跟着训练,怎么不见她?”郑青鸾边走边问。
“怕主子不允,偷着去的。”百一失笑,“这姑娘的性子爽利,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挺招人喜欢的。”
“晚上让她陪着我用饭吧。”又问,“丹阳有没有按时去无伯那里?”
“去了!”百一答道,“无婶可喜欢她了!在那边住的时候反倒更多些。”
郑青鸾点点头,心里也明白,无伯无婶没有孩子,难免寂寞。如今有个至亲的晚辈,哪能不喜欢。丹阳能得长辈疼爱,自然也高兴。叮咛百一,“无伯院里的一应供应,要最好的!我这边反倒无所谓。先紧着他们。”
“是!”百一不敢多话,连忙应下。
晚饭是道素菜锅子。豆腐青菜,吃着更舒心。
郭飞燕让捎话来,说要和童子军的袍泽同甘共苦,就不来吃饭了。让郑青鸾哭笑不得,这姑娘有时候直爽的可爱。到底让百二给她添了道菜送过去。在帅府,要是主子不闻不问,别人该有看法了。也亏的她心大,全不放在心上。
第二天,黄骅早早的到帅府报道。等看到五间大小的房子,全部打通,里面摆着数十个沙盘的时候,他都蒙了。因为其中的一个沙盘已经有了雏形,完全是边城周边地形的缩小版。这个沙盘是郑青鸾做的,还原的是她来边城时路上见到的环境。而那些没做的,不用说,黄骅也知道,那是他的差事。一时间有些兴奋。这个差事何其重要!
“主子大才,竟然能想到这样的办法,在下佩服!”黄骅看着沙盘,连连赞叹。
郑青鸾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没有人用过沙盘吗?她笑道,“和小孩子过家家是一个意思,只是道具更真实罢了。”见黄骅神色恭谨,她笑道,“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她指了指屋里的其他沙盘,“需要什么,只管去找萧五。要做到尽可能的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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