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月到书店挑信纸和信封,挑了快要一小时,才回到宿舍提笔写要给白鸿砚的回信。写完后才发现自己竟惊叹了好几次收到他的信有多么意外,于是赶紧划掉,改问他寒假时她到诚报上课,是否有机会能和他见面。同时问了很多报社里的生态和祕辛。最后思考片刻,决定在信纸中补上自己的e-mail信箱,告诉白鸿砚接下来改为写电子邮件比较方便,就将信纸摺好放入信封,拿到校门口的邮筒投递。
走出宿舍时,她在脑袋中勾勒出白鸿砚现在的模样。她只记得十六岁时的他,眉目清澈、温柔可亲。现在的他还和当时一样吗?是否还是那么受女生欢迎?
直到隔天一早和许盈翠并肩出门去上课时,她仍兴味盎然地想着这件事。
「喂,许盈翠!」脑后忽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两人回头一看,是同班同学何仲麟。
「今天是怎样?穿得这么花?」他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冲着许盈翠的新洋装说:「要去约会啊?」
许盈翠每天的打扮都让人耳目一新,今天身上是一袭藕色雪纺碎花无袖短洋装──是钟月绝对不敢尝试的款式,尤其还在这种初冬微凉时节──露出白皙修长的双腿,脚踩白色凉鞋,双耳挂着大大的金属耳坠,搭配飘逸长发和精緻五官,显得明艳照人。
「干你屁事啊?」许盈翠翻了翻白眼,「这是时尚你不懂。」
「今天好像特别花枝招展耶!」何仲麟仍嘿嘿笑着,「你的耳环还是一样浮夸耶!这是什么?是罐头的盖子吗?」
这么一说还倒有三分像。钟月微觉好笑,却没笑出来;只见许盈翠吼道:「何仲麟,你欠打!」挥手用力拍向何仲麟的手臂。
两人打打闹闹,一边的钟月彷彿成为空气。
早就习惯这种场景了,她想。儘管觉得被晾着尴尬,她还是挂着机械式的笑容,一言不发;反正她就算开口也插不了话。
何仲麟想必在暗恋许盈翠。钟月思忖,旁观久了,多少看得出端倪,毕竟喜欢许盈翠的男孩也不在少数。她的脚步落了拍,被许盈翠和何仲麟抛在数公尺之外。
心头正闷着,身边冷不防又出现一个人影;抬头一看,飘飘然的黑风衣、邋蹋的长发、泛白且脏兮兮的深色长裤,是张齐。
「嗨,学妹。」他出声招呼。
「啊!」她这才想到,得知作品获选已经好几天了,却没有礼貌上知会张齐,「学长,我都忘了告诉你,多亏你大力帮忙,我录取了实习记者。真是太谢谢你了!」
「你是要谢几次啊?」张齐连微笑都很飘忽,「你访问我的时候都不知讲过几百遍了。」
「呃……就……」钟月有点结巴,「就觉得突然要你帮忙很不好意思啊,毕竟这题材有点涉及隐私,而且你是真的帮了大忙……」
「老实说我听到你想当实习记者,有点意外,」张齐说,「记者真的都会这么客气吗?」
钟月的心倏地一沉。她将这句话解读为另一个对她能否胜任记者工作的质疑,便不回应他的话,只说:「我得赶着去上课了,再见。」转身要走。
「欸,等等,」张齐叫住她,「我想谢谢你。」
「谢我?」钟月愕然,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我很久没和人提起我的故事了,」张齐心不在焉地拨弄着自己脱线的袖口,「你的採访,让我想起很多美好的回忆。」
「真的?」钟月小心翼翼地问,「我以为……这会勾起伤心的回忆才对。而且……你应该从来没忘记过吧?」
「是这么说没错,」张齐眼神看起来没有对焦,「但很多美丽的部分,这些日子以来,几乎都被我的悲伤盖过去了……我真应该多去回想这些片段才对。」
是这样吗?钟月心中狐疑。再多的美好如今都已随着伊人消逝,若反覆回味,难道不是徒惹伤感而已吗?
「而且,」张齐继续说道,露出了笑容,「很多亲友看到报导以后,都跑来关切,说这实在太感人了,让他们看得痛哭流涕。我有种好像瞬间多了很多朋友的错觉。」
钟月噗哧笑了。即使不太懂张齐的想法,方才因他言语而介怀的心情,仍因此稍稍松弛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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