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處的人（H）,討論書籍與電影

外賣送來的時候他們坐在沙發上，邊吃著煎餅果子，邊聊天。

唐浩在她支付寶付款後就把錢轉給了她，她還是挺高興的，畢竟這陣子加起來的錢也就六七百塊，要不是真不夠用了她也不想去偷，這些錢李黎至少想撐兩個月，這讓她添了不少對唐浩的好感。

聊過天後她知道這名少年叫唐浩，是北京人，喜歡看書，目前在看的也是《黑天鵝》，她興奮的跟他討論了書中的很多事情。

唐浩聽到她能跟自己有理有據的討論這些，倒是根本上改變了對她的印象，後段班的人他從不放在眼裡，覺得是最幸運也只能考上一本的人，跟他不是一個層次，但是看著李黎在講裡面案例，還能觸類旁通講了好幾個書上沒提的類似案例，倒是對她挺刮目相看的，從他敏銳的眼光來看，這個人根本不該是後段班，至少也得是四班以上，不知怎麼她卻是一個生活貌似充滿極端混亂的少女。

不知不覺之中，唐浩對她的定位從一個想操的騷貨變成了一個真正的人，這是他少給別人的待遇，連不斷讚美他期待他的班主任都不被他放在眼裡，但是眼前談到了藝術眼睛閃閃發光的少女，竟然讓他目不轉睛。他絲毫沒有意識到這點，只覺得跟李黎聊天還蠻過癮，什麼都能聊。

此時聊到了電影，李黎語帶憤慨的說：「我覺得《Joker》中真正的議題它都沒拍出來，精神病人、階層差距、貧富差距、原生家庭的悲劇，它每個都想講，也每個都講不好，充其量畫面色彩跟鏡頭切換還算不錯，但是這真的很消遣中下階層，這根本就是商業化來取悅中產階級的東西。」

唐浩聽著她的論述，那是他之前沒想過的，他對《Joker》倒是沒有多大的感覺，不好，但也不壞，甚至沒深入去思考過，但是李黎的話倒是突破了他的什麼。

「你說得倒也沒錯，我看完其實沒有什麼共鳴，我以為是我自己的關係，沒想到你也沒有共鳴。」透過剛剛對話中他差不多猜測到李黎的出生背景不怎麼好，這部得了奧斯卡的電影對他們兩個上下階層的人都沒共鳴，對唐浩來說是他過於敏銳無法被此打動，對李黎來說，這根本是徹頭徹尾消費她的東西。

「男主角演技好都不能蓋過這些瑕疵，幹，網路上還一堆人說這拍出了社會的真實樣貌，什麼鬼，對我來說這根本只是中產階級對於中下階級的幻想而已。」

「中產階級對於中下階級的幻想？」

「嗯，其實很多電影都有這種對於另一個群體的幻想，像《一念無明》我也覺得很明顯，它對精神病患者的刻畫太淺薄了，淺薄到根本像紙一樣。」

「有什麼你覺得刻畫得比較好的電影嗎？」唐浩很想聽她的想法，她講的每一件事都言之有物，邏輯完整，因為跟他自己出生背景不同的關係，他能夠聽到很多不同的見解。

「我覺得台灣的《醉生夢死》就不錯，刻畫的很深入！每個角色都栩栩如生，雖然它同時探討了很多議題，比如中下階層、獨居老人、同性戀⋯⋯但是你不會感覺到它有不完整！」她說話的時候眼裡有光，唐浩突然覺得她很美，不同於單純肉體的美感，現在她思想內的某種東西也在吸引他，他突然意識到這件事，並在腦裡構想了之後幾天，他覺得自己依舊會眷戀這段對話。

他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完蛋。

對話結束後，兩人一塊收拾好了餐點剩下的垃圾，兩人坐在不同的沙發上，唐浩雙腿交叉坐在三人座，而李黎則是緊合膝蓋，坐在他側邊的單人沙發上，距離靠得很近，李黎目光小心翼翼，「其實我還想問你個問題。」

「你說。」

「⋯⋯請問我能不能在這裡多住幾天？我能給你住宿費，就是比較低⋯⋯其他的旅館我都住不太起。」

「可以。」知道她跟她媽是因為她媽媽在她面前毫不忌諱的跟男友做愛而吵架，唐浩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一是他本來就有空的房間，二是他也想要跟李黎多相處一點，雖然他並不太在乎住宿費，不過讓她付點錢她應當能夠更安心。其實這正合他意，原本擔心今天離開了這間屋子後會跟她再無交集，看來她似乎比自己以為的更接受自己，甚至已經將自己當成朋友看待。

「太好了！」李黎滿足的笑了，燦爛得像中午的太陽，卻不叫人炙熱刺眼，只讓唐浩的心裡感受到了某種莫名的溫暖，他沒想到除了那月光下挑釁他的淫賤女神樣貌，李黎還有像這樣笑的面向。

他不討厭，他很喜歡。

因為住宿費在來回退踞之下，唐浩堅持只收她每天十塊，於是她就自告奮勇說要替唐浩打理家務來幫忙，看得她那麼興高采烈，他就沒說其實公寓每個禮拜都有阿姨來打掃，他其實挺好奇的，當他住在一個自己性幻想對象打掃過的家裡，會不會每一處都使他興奮。

吃完早餐後李黎就拿著掃地間的工具打掃家裡，當李黎在問他什麼拖把怎麼用時，他回答不出來，還是李黎憑著自己的生活智慧搞懂的，她看著好不容易被瀝乾的拖把，抬眼看唐浩，眼裡露出一種幾乎質疑的困惑，唐浩甚至被盯得有些尷尬。

「難道你從來沒做過家務嗎？」李黎問。

「呃⋯⋯我幫忙擦過窗戶。」六歲的時候。

「那這些東西怎麼都在你這裡，是有人來幫你打掃嗎？」

「公寓配套的免費掃地阿姨，不過掃得不太乾淨。」唐浩面無表情的扯謊，他一個月要付阿姨六百，包煮飯，不過他從來不用。

「喔，原來你們這裡公寓那麼好啊，其實你可以投訴的，我覺得他們應該能換個。」

「我會再考慮的。」唐浩扯出一個淺笑，試圖呼攏過去。

不過他覺得他呼攏得確實有意義，當他在客廳裡交叉雙腿倚在沙發上看《黑天鵝》，抬眼瞥到李黎在掃地時甚至有種炒掉現任阿姨的想法，她什麼動作都對唐浩有誘惑力，甚至只是低著頭專心掃地。

但是她會肯嗎？她一次就有三四百，賣個兩次就有唐浩給家政服務員一個月的薪水，如果把工時跟時薪都提高，或許就能夠增加答應的機率，李黎能做飯的話，工時也不是不能再延長。

⋯⋯算了，這是什麼胡思亂想。他嘆了口氣，發覺李黎這號人物最近有點過多佔據了他的腦袋，情況不太妙，連他在看書都能分心。

即使如此，他依然不能夠停止三不五時抬頭看她在做什麼，看她從掃地到拖地、擦桌子櫃子，明明是索然無味的事，他卻看得目不轉睛，甚至有些享受。

就好像這個人原本就應該被自己鎖在這個屋子裡，每天回家都能看到她在等候，一開門就看到期盼成真而閃閃發光的眼睛，他甚至覺得自己有些瘋魔。

該怎麼讓這個人留在自己家裡更長時間？

他說不清楚為什麼他想讓李黎在自己身邊長一點，這陣子各種機緣巧合，從暗巷到體育館，再到校門口的那條路上，他一直以來都討厭改變，寧願過一如往常的生活，按表操課讓他更加放鬆，但是連他都開始在猜測這或許是命運的巧合，要把李黎送到他的身邊，給他的生活一些有趣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