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这些年里，她在与我截然不同的环境里，并非比我好过吧。
  听说她很小的年纪就独立离开家里去留学，不肯回家。
  若是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庭，怎么会不想要归来?
  我们所缺失的东西，永远无法弥补。易嘉妮对我们的离开，只是分了先后顺序。在这个事件里，没有谁是快乐的。
  “爱情没有办法转移。”我依然很冷淡很冷淡地说。
  她哭得眼睛通红，她的愤怒和悲伤一眼就能看清。她的确是那种不喜欢思考，很容易被人利用的人。
  我看得出，她对我的恨意。对我的恨意里面包括着易嘉妮，包括着王择黎，如今还有龙斯忆。
  她的头脑里只有一个念头，属于她想要的东西不可能同享，她所缺失的东西就是别人所欠。
  “我恨你，我真的恨你。我好像最近都在恨这个世界……怎么有那么多不能想象，无法控制的事情……”她毫不停止地说着，“我明明为了爱情，想要去接受你这个与我有着相同血缘的人，你为什么不能努力让他爱爱我，哪怕借给我一段时间也好。我是真的真的，用尽了办法，受尽了煎熬。”她也仿佛很疲惫。
  “但我决不允许你接受我，是带有条件性的，是作为你自己感情的交换。还有，我并非不理解你，但你的痛苦我无能为力。”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盯着她的眼睛去看。除了悲伤，我已经看不见别的。
  她虽然是我同胞是事实，却从未相处过，所谓感情，皆是空白。
  她的痛苦，我只能理解，却不能太多同情。
  她竟然拉住我的手，“帮帮我。”她那样脆弱地说。
  我只是埋头啃那块三明治，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只听见她落寞的脚步声。
  “你那么讨厌她吗?”我轻声问王择黎。
  “嗯。”他这是这样回答我，对于他掐着龙雯脖子的事情闭口不提。
  “爱情不能分享，我要怎么样才能稍微帮到她?”我像是吐泡泡一样问王择黎。
  “不需要帮她。她对你并非友善。你要记住，温柔善良只留给爱你的人。”他帮我擦嘴角的面包碎屑。
  龙雯卸掉妆容，像块浮木一样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窗帘拉得紧闭，房间里没有一点阳光。
  她不知道感情的事情是这样痛苦，这是她所经历的闻所未闻的领域。没有什么知心朋友，这些年一直漂泊在异地他乡，除了拿到毕业证，一无所获。
  自小时候就学习那些擒拿之术的她，竟然为了一份执念浑身无力。她的心情开始间接地影响她的身体。
  她想起来自己这短短二十几岁的生命里，似乎有重要意义的时间段很少很少。是在家乡以外的地方度过的那些一个人的节日吗，龙庄里檀香的味道浓郁到相隔大洋也忘不掉。
  想起儿时那些无法被抹平的裂痕，易嘉妮像是一块强行被添加的人物回归到她的生活里，除了陌生，她再也想不到其他的词语。
  但毕竟，那是口口声声说着爱她，生下她的女人，她给她皮肉，给她身躯。
  在离开龙庄留学的那年，龙斯忆抽着烟，他的确是个很少抽烟的男人。看着龙雯自己定好了机票，拎着大大的行李。
  他只是拍拍龙雯的肩膀，像是对待男孩子那样对待她，“想家了就回来。”龙斯忆并没有去送她。
  她本来就是想要离开龙庄的。这里不属于她，而更像是是属于其他人的修罗场。
  她坐在飞机上望向窗外，那些像是棉花糖一样的云朵，她曾幻想这座飞机就这样子坠落下去，从那些棉花糖上面掉落下去，在这个世界消失不见。
  她甚至想要看看她的遗照会摆在龙庄的哪里，她想看看来参加葬礼的人是否有着真正爱她的人。
  她甚至都没有过懵懂的日子，她的生命里只有母亲遗留下来的错误，她甚至没有过一位女性长辈。
  父亲总归是要粗心些，当自己第一次来例假的那年，龙雯看着自己流下的血吓得大哭，不敢告诉其他人。自己去了医院，当医生告诉她，“小姑娘，这是女孩子的正常现象，说明你已经是个大人了，记得回去后要用好的卫生巾，保持清洁。”
  之后龙雯才自己去超市买了卫生巾。她竟然有些高兴，因为这是一件能够足以证明自己是女孩子的事实。
  那些年里，她是穿着运动服，保持着男孩子短发，在龙庄的拳场里挥汗如雨的少女。
  龙雯独自生长这么多年，在离开了龙庄之后，她看见外面的世界里那些自由自在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少女们，龙雯的那颗心才开始渐渐苏醒。
  她开始把自己的头发留长些，染上好看的颜色，给自己打了耳洞，穿上了那年里流行的马丁靴和热裤。她开始给自己买口红，对着镜子涂抹，对自己微笑，她很快乐自己终于活成了一位女孩子的样子。已经遗忘了当年那个坐在飞机上希望着飞机坠落的傻子。
  龙雯想起她对王择黎的那种执念。是想要触碰他的，想要索得他的一个吻，一个拥抱。
  龙雯所有刚刚才苏醒的爱情种子，在生命里第一次存在。
  她爱上了那个眉目坚硬锋利，却有着星光一般眸子的王择黎。他似一只狼，又似一位乘风而上的英雄，就这样出现在生命里。那是别人的英雄，龙雯痛心地想。
  龙雯开始很老套地学着她所看过的书本里的恋爱方法，为王择黎写信：黎（我第一次这么称呼你)：我也是第一次给你写信。我是在感情方面不太聪明的人，想得到的东西舍弃一切也想要去追。你是我唯一喜欢的人，想要与你在一起。我不会说情话，但是，我真的爱上你。
  龙雯把这封信偷偷放在王择黎房间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