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的一桌人，都做了一个沉沉的梦醒来。
  各自回到了各自的青春，各自找到了各自的回忆。
  我醉醺醺地被王择黎抱回房间，彭长风只是落寞地靠在桌子上。客栈老板喊他，“上去睡吧。”彭长风摇摇头，“就让我睡在这里吧。”老板拍拍彭长风的肩膀，“没什么过不去的事情。你还年轻。”也不知道彭长风听见了没有，只是头也不抬，像是昏睡。
  王择黎这些天瘦了一圈，我睡下之后，他坐在我的床边看着我。看着在她的记忆里长大的女孩，依然是穿着裙子，睫毛细密，柳眉粉黛。
  在梦里我又忽然梦见了彭长风，我对他说，“彭长风……”我想说的是，“对不起。”可是下一句还没有说出口，王择黎眼中就闪动着悲恸，独自走到窗边去。
  又是那轮弯月，像是弯弯的眉。清冽，是最难熬的夜晚。
  “你真的很想嫁给彭长风么？”王择黎轻轻地问，手拂过我散落在床上的长发。月光在他的身后，像是一扇离别的门。
  那个同样属于月光的少年，在楼下淌着眼泪。能让一个男孩子哭泣的，究竟是怎样刺心的事情？
  彭长风对我说过，“阿晚，你是我的梦想。哪怕只有百分之零点一的可能，也要去努力。如果得不到我的梦想，那就抱着我的梦想哭哭也好。”彭长风在眼泪中苦笑着，“阿晚，我是一个警察，要保护人民，可是我哭了，多丢人。”
  当他看到了我手腕上缠绕的那根红绳时，彭长风明白，这些年我和王择黎的感情，是不可能忘掉的。当初我那句“我嫁给你。”是不过是为了救王择黎的缓兵之策。
  “可是做过这样一场梦就好了呀。”彭长风知道这南柯一梦，足以慰藉一生。
  “只要你快乐，我再退出一次吧。”彭长风从模糊的眼泪中看向那轮月光，它是忠诚的跟随者，每一次，伤心或快乐，月亮都会倒映出他和我的影子。
  王择黎依然在我的床边坐了一夜，听着我几乎听不见的轻微呼吸声。看着看了无数次熟悉的脸，还是那样沉醉。是从小中的毒。
  天亮的时候，彭长风已经走了。
  我醒来看见床边坐着的王择黎，眼睛闭着，像是僵硬的雕像。地面上还是有微微寒气，窗户敞开着，窗外是绿色的枝丫。
  我没叫醒他，而是去敲彭长风的门。我在梦中，梦见彭长风被高空巨大的重物砸中，这血肉模糊的梦，让我的心中一沉。
  无论怎么敲门，门内都没有人应声。老板拿着一根油条路过，“他昨天没有上来睡。”我跑下去寻找彭长风的身影，可是楼下也没有彭长风。
  王择黎这时已经醒来，在我的背后目睹着我的焦急。
  很多本是不由自主的举动，却幻化成伤害人心灵的细小泡沫。
  “彭长风已经走了。”这时正在吃着早饭的肖尤慢声说。宿醉对于肖尤来说，是要比我们常见的。
  对于民谣歌手来说，好像喝醉是常有的事情。夏阑和肖尤加在一起，就是醉酒夫妇。两个人吃着早饭，一点醉酒的感觉都找不到，而我的头微微疼着。夏阑听肖尤说了我和王择黎的故事后，对于彭长风的离开也不说什么了。
  “他说了些什么吗？”我问肖尤。
  “没有。只说是去执行任务了。涯城绑架案。”肖尤咬着油条。
  “又是绑架案……”
  “对啊，你们涯城怎么那么不安生？”肖尤又喝了一口豆浆。对于彭长风的离开没有一个人关心，对于彭长风的安慰也没有一个人担忧。
  我开始想要站在彭长风那边，感受到他平日为了我是如何的难挨。
  “回去吧。”我站立着，对肖尤说。仿佛又回到了长沙的时候，当王择黎把我一个人丢在了长沙，我也是这样对肖尤说话，好似所有的悲愤和不满都给了肖尤。
  肖尤也有些生气了，“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们三个在这里度假。”
  “好。”我准备收拾东西回涯城，这时王择黎也一声不吭地出现，准备跟着我回去。
  “我自己回去。”我不冷不热地说。
  王择黎抓住我的手腕，是铁了心要跟着我走。如今彭长风不在我身边，他也铁了心要时时刻刻保护我。
  “那就一起回去吧。”夏阑看着王择黎抓着我的手的情景，只觉得尴尬偏执。夏阑说，“我刚好要去涯城找工作。奶奶过世后，我已经荒废很久了。”提到奶奶，肖尤不说话，我们也不说话，整个屋子都冷了下来。只听见老板噼里啪啦在楼上打扫的声音。
  我们和老板道过谢，准备吃过午饭后就回去。
  “老板，为什么有猫客栈里一只猫都没有？”
  “以前有的。但她不是猫。”
  老板穿着牛仔外套，破洞牛仔裤，戴着一顶棒球帽，黑色帆布鞋。
  “我以前失去的一个女孩，叫做有猫。她想要养很多很多只猫，她在画手圈内的名字就叫做有猫。”
  我想起来阿惜，那个给我在长沙寄来画册的女孩子。
  我想要问老板，你怎么把她弄丢了？但是这个问题太过于伤心，我忍了忍，还是看见了老板眼中的半分清亮。
  “总之，万事不要后悔。一旦失去了，就是永远失去了。”老板笑着对我们说，向我们挥挥手，大概是有缘再见了。老板可以一直在这个客栈，可是我们，很难再有机会聚在一起，一个不少地在这里相聚了。
  好在有肖尤和夏阑，回去的车上才不显得那么沉默。
  他们两个哈哈哈地欢快笑着，好像未来明亮又顺畅。只要有彼此在身边，没什么是值得担忧的。就算是世界崩塌，他们也有彼此。
  恋爱中的人脸上永远是洋溢着笑容的，无所畏惧。
  “喂？”在他们的笑声中我的电话响起。
  我还在跟着他们的笑话一直笑，可是电话里的声音急切悲伤。
  “我是彭屿，彭长风现在昏迷不醒。他电话里只有一个叫做阿晚的号码。”
  “什么？”我脑子开始短路。
  “在第一人民医院。”
  “第一人民医院吗？”
  “对。”
  电话被毫不犹豫的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