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白来找我的时候，神色很黯淡。
  分不清到底是青春里的我们走失了，还是记忆中的我们走失了。我们如今回到彼此最温暖的港湾里。
  “白守言呢？”我问她，朱白只是摇摇头，“吵架了？”朱白点点头。
  我有点生气，在我心里朱白这样美好善良的女孩子，不能受一丁点的委屈。朱白眼眶红红的，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彭长风，“彭长风好可怜。”
  是啊，彭长风好可怜。
  我们和他比又算得了什么？
  我和朱白走到楼顶去说话。天是灰蒙蒙的颜色，似乎把我们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层灰尘。
  “我去过白家了。”朱白说。
  我伸出一只手臂揽住她的肩膀，意思是“我在呢。说吧。”我知道她都懂。
  起初只是觉得白家肯定是一个正常的、友善的家庭，因为培养出了白守言这样的孩子。
  可是美好的表面之下尽是阴霾。
  那天在白家吃完饭之后，第二天白母又独自邀约朱白。
  白守言在公司，没有回白家。朱白和白母坐在白家的花园里，这里精致得像是一个万花筒，很幽静，很多花蕊，咖啡杯上镶着金边。白母有意无意地说，咖啡杯可有讲究了，这套就是英国皇室的杯子。
  然后白母转过脸来问朱白，“你要哪种咖啡？”朱白怯怯地说，“蓝山。”下一秒白母忽地就笑了，“我们这里可没有这种咖啡。”白母叫来用人，说了些什么，就有人端了上来一杯颜色很深很深的咖啡。
  “你试试吧。可能有些不太习惯。”白母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
  朱白喝下一口只想马上吐出来，胃里开始翻山倒海，为什么会有这么难喝的咖啡？白母的眼神慢慢轻蔑，又高傲，又霸道，“朱白啊，可能有些贵重的东西，只能找到伯乐才能品到它的美味。”
  朱白拿着杯子的手有些烫，但是朱白还是一直握着，脸上露出勉强的笑。“我慢慢习惯就好了。”朱白笑着说。
  “那你可要好好习惯了。”白母用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听说，你在青海支教，还叫守言去陪你？”白母把装着曲奇饼的盘子往朱白那边推近了一点，又说，“女孩子还是独立的好。”
  其实朱白一直很独立，在青海的那段日子里，也并没有要求过白守言来陪她，甚至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过。
  一只灰色的狸猫越身跳到白母的身上，这时白母的眼中才有了一些温柔。
  “猫咪还是比人要幸运啊，她们想怎么爱就怎么爱。”白母说出这句话来。
  朱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但是话里话外都是在说朱白不配白守言的爱。
  “朱白，我很喜欢你。欢迎你常来。”白母像是在读话剧的台词一样，很僵硬，没有感情地说出这一句，然后递给朱白一张银行卡。
  朱白心里一惊，“伯母，我不是这样的人。”朱白把卡又推回去。
  白母的脸颊很瘦，耳垂很大，戴着翠绿色的宝石，又笑着说，“不是哪样的人？这是我给你的零花钱呢。要是要钱的话找我要，不用花白守言的钱。“白母变了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说。
  朱白忍住了，慢慢地说，“我没有用过白守言的钱。我只是一个支教老师，不是为了白守言的公司和白家的任何……”
  白母喝了一口咖啡，又吃下一块曲奇饼，慢慢说，“哟，我还没说什么呢？朱白，你别想多了，来，吃点点心。”
  在幽静的环境里，朱白的心有些冷。常日都是和那些单纯的孩子在一起，突然回归到这个正常的世界里，怎么会那么不适应？
  晚上白守言来找朱白吃饭，只是一顿简餐，结账的时候朱白坚持要自己结账。白守言很诧异朱白那个要强的眼神，“你怎么了？”
  朱白没有想那么多，直接说，“你妈妈不喜欢我。”朱白垂着头，“她下午约我去喝咖啡，执意要给我一张卡，说我不要用你的钱。”白守言呆呆听着，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么明显的用意，可是时隔多年，白守言好像是比朱白还要不了解白母的人。
  “朱白，你别误会……上次我妈妈还说你很可爱很懂礼貌。”白守言只是珍惜这缺失多年的亲情。
  “白守言，你觉得，我们继续下去会顺利吗……”朱白苦笑着，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外人而已。是啊，血缘，这无法逆转的事情。
  “会的。朱白，你相信我。”
  朱白拿回服务员找给自己的钱，只觉得有些疲惫。
  “白守言，如果我们将来不能走到最后的话，我不想浪费我的青春，我只想回到孩子们身边。”朱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白守言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他求救般紧紧抓住朱白的手，“请你别说这么伤人的话好吗……”白守言像是一个还没长大的、脆弱的孩子。
  白守言本来就是一个，很多年没有受到过庇护的孩子啊。
  朱白感受到，和白守言继续下去，那这一路上将要吃的苦肯定会很多很多。朱白很疲惫地问白守言，“如果我们遇到阻碍，你会怎么做？”
  白守言睁着像是孩童一样大大的眼睛，“不会有阻碍的。”白守言还是固执地说，他还是不相信自己的妈妈会讨厌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白守言可不就是个孩子吗？他比朱白要小一岁，这样的年纪里的男孩子，想要达到成熟，真的要走很远很远的一段路。
  “好。”朱白捂着额头回答，“我今天想静静，晚上的电影不看了吧。我回到涯城该去看看樱晚。”
  朱白把这些说给我听，我倒吸了一口气，这种事情对于我来说也是毫无经验。只是隐隐约约间感觉到，白母真的是一个不善良的女人。只是直觉。
  所谓龙生龙凤生凤，可是这样美好的白守言，被独自放置在涯城那么多年，被舅舅照顾着，为何生父生母一回来，就要鄙夷他的爱情？
  我替朱白感到悲哀。这世界上，真爱不都是值得被祝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