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瞠目结舌地拿手指戳了戳旁边背着书箱的小书童。
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小书童却是将他此刻的想法了然于心,“没错。”这就是浔州城。
“不可能呀!”骆桑墨一面扒着手指头算,夏侯瑾夫妻俩到这西南也没多久啊?他们纵然是有什么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叫一座枯城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焕然一新,生机勃勃吧?
可是,如今他两眼所见,耳听八方,所接收到的消息无不是在告诉他,这所听所见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座他记忆里的枯城眼前没有一个角落不充满着生机和热闹。
他就在骆桑墨惊诧于自己眼前所见的这一切时,一个陌生又机灵的声音蹿入他的耳中,“这位客官是外地来的么?了解一下小店最近的优惠。”随即一张纸朝他塞了过来。
不过并没有落入他的手中,因为被身旁的小书童先一步抢了过去。
小书童防备地站在他旁边,拿着手里的那张纸,只觉得画得花里胡哨的,确定没有毒后,才递给同样被那小哥此操作惊呆了的骆桑墨手里。
骆桑墨还盯着那个强行给他塞纸张的小哥,只见小哥跟个泥鳅似的,在拥挤的人群里来去如鱼得水,一边笑眯眯地说着同样的话,一面给路人们塞纸张。
他甚是疑惑,一面借着路边的灯光看起这画得花花绿绿的纸张上都写了什么?
却见只是一家饭庄罢了,因为是新开的,所以有各种优惠,但是和传统上的那种折扣是不一样的,上面明码标价,消费多少送什么样的菜,送的菜折扣又是多少。
且上面的菜色连带着盘子都画得栩栩如生,一度让骆桑墨有些怀疑,是什么土豪人家开的饭庄,且不说请个画师画下这些菜需要多少银子,就是这一张张塞给别人的纸张,也是好大一笔银子。
这不就是拿钱去撒么?
小书童踮着脚尖看,瞧见上面的烤鱼画得不错,连葱花都栩栩如生,看得他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吃。”
骆桑墨听到他的话,也顾不得去纠结心中这些疑惑了,看了一眼最下面留的地址,“好,那我们就去这家饭庄。”正好也看看到底是什么样财大气粗的掌柜,才这样糟蹋银子。
上面明码标价,那些菜的价钱,也是正常范围之内,他就好奇了这家饭庄怎么赚钱的?但是很快他就傻眼了,因为自打进入城里,走了不到步,小书童手里就已经攥着这样的单子五六张,除了那吃饭的,还有两张住宿的。
这一刻骆桑墨开始有些怀疑世界了,这里的纸张不要钱,这里的人人都是画师么?小书童也从刚开始的紧张防备到了现在的轻松戒备,看到从人群里跑来跑去没有长辈看着的顽童们,有些羡慕他们手里的纸风车。
骆桑墨见此,停住脚步,问他,“你也想要?”
小书童就用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瞪着他,但却不说话。
骆桑墨揉了揉他的脑袋,“好,我去给你买。”可是转了一圈,也没发现哪里卖纸风车,后来才晓得是卖糖葫芦的老大爷那里,买一串糖葫芦就送一支风车。
于是小书童不但得了纸风车,还高兴地攥着手里的糖葫芦,看了又看,就是舍不得吃。
骆桑墨总共也才花出去一文钱,有些觉得不真实,此地的物价也太过于便宜了些吧?买糖葫芦还要送小礼物。
最终带着这满腹的疑惑到了这饭庄里,发现里面坐满堂,店家见他们进来,手里还拿着自家发出去的传单,十分兴奋地招呼他们上楼坐。
骆桑墨也将自己心中的疑惑给问了出来,“你们这店里菜品也不贵,靠什么赚钱?”照着他的算法,客人越多,他们应该亏得越多才对,而且这饭庄的装潢也挺是别致的,应该也是花了不少大价钱。
小二对于他这样的话,十分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很是不以为然,当然服务至上,还是不厌其烦地给他解释着:“本钱不贵,价格自然是不高,何况城里就这个价。”
“不贵?”骆桑墨有些懵了,就算是蔬菜他们自己能种植,但那些鸡鸭鱼呢?难道山上的蛮人真被收服了?还有街上这个时辰了,没有长辈看着,孩童们还在街上乱窜,就不怕拐子么?
他的一系列问题,小二趁着点菜的功夫,也一一给回了。
骆桑墨好半天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忍不住又朝着窗外看去,只见这万家灯火璀璨,这个时辰了,街上仍旧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阿修,你说若真如小二哥所言,此处岂不是老师心中所想的世界?”骆桑墨的先生,在的时候便曾幻想着,有着那样一个城池,人人能吃饱饭穿暖衣,无权贵之说,夜不闭户,孩童不必长辈跟随。
眼下,这浔州城不就是如此么?
这一顿饭吃得如梦如幻,最终下楼的时候,只觉得脚下都是飘的,寻着骆冰云留的地址,找到了书院里去。
也是巧了,还没到就遇着骆冰云和几个同窗先生一起从那天仙阁里出来。
他满脸震惊,随后有些恼怒。
于他的眼里,天仙阁自然是那烟花之地,读书人喜欢去这种地方红袖添香,但是他骆家规矩多,子弟不得踏入半步。
所以气得不顾骆冰云因看到他后兴奋而来,直接过去就要上手抽他。
不过好在有人反应快,连忙解释。“人家姑娘们唱歌弹琴赚点银子怎么了?这也是自己的本事,也不是那天生就会的,还不是要十年八年的苦练,不然哪里能出来见人?”所以城里这种地方是合法的。
淡然,暗地里做皮肉生意的仍旧有,沈羡之也知道,可上一世那样的世界都没办法杜绝,自己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如同那赌坊一般,难道真能杜绝了?所以还不如自己也开设一间,让大家大大方方地玩。
最起码杜绝了高利贷吧。
骆桑墨听罢,也是无话反驳,只是再三问骆冰云,“当真只是卖艺?”其实他和骆冰云年纪相逢,但因为是长辈之身,所以便担这份责任。
骆冰云再三保证,这厢方与同窗先生们领着他去书院,自是说城中千万种的好。
这其实不必他来一一细说,这自打进入城中,一路走来虽不过是一个多时辰罢了,但这城中老百姓过得好不好,他自然是能看得出来的。
这会儿其实已经动了留下来的心思,晚上休息的时候,看到在外间铺床的阿修,便问着他,“你可愿意留下来?”
阿修没回头,认真地铺着骆冰云特意给他搬来的小床铺,“喜欢。”
骆桑墨闻言笑了笑,“那好,咱们留下。”
翌日一早,本是打算去拜访夏侯瑾和沈羡之夫妻的,没想到被临时拉了壮丁,去给他们上课。
而沈羡之居然在这个时候接到了武林盟发来的帖子。
原来是武林大会又要举行了,她这个日月神教的教主自然也被邀请去参加。
“鸿门宴吧?谁不知道武林盟如只差没改名叫落霞庄,就是他们平家的。”玄月看到这帖子,忍不住嘀咕起来。
贪狼抱着手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目光朝着小厅里探去,里面是王爷王妃在商议,不晓得结果如何,但是听到玄月的话,却是笑道:“鸿门宴?还不晓得是谁的鸿门宴呢。”就王妃这种难得一见的高手,平家不见得能招架得住,更何况江湖月报如今传阅颇为广泛,王妃还有这皇亲国戚的身份,落霞庄怎么可能敢乱来?
所以,落霞庄可能不敢乱来,但是王妃这里就不一定了。
玄月听到他这话,想了想便赞同道:“如此,这一趟去晋州参加武林大会,倒是极其有趣。”说罢,就要进厅里去。
“你干嘛?”贪狼不解他此举。
不想竟然听得玄月笑道:“当然是主动申请,跟着王妃一起去参加武林大会。”比如是十分有趣,怎么可能就这样错过。
说罢,见贪狼也跟着追来,直将他拦住,“你别挣扎了,咱们这些人里,就我轻功最佳,你们别去拖王妃的后腿。”
两人在外的吵闹声,沈羡之和夏侯瑾自然是听到了。
虽然沈羡之的武功不错,但是作为她的丈夫,夏侯瑾自然是担心,所以打算乔装打扮一起去,但是这大的一个浔州城,他们俩要是走了,谁来主持,靠夏侯瑜么?
还是醒醒吧,所以无论如何要留一个人在西南。
夏侯瑾这会儿只怨夏侯瑜榆木脑壳,管不得这许多事情,又后悔早些时候没好好教导言巽,不然他还能撑一撑。
所以他自然是争辩不过沈羡之,被留了下来,心中正是发闷呢。
听到玄月要一起去,自然是有些嫉妒,但一切还是要以沈羡之的安全为主,也只好作罢,因此只朝进来的玄月道:“你既然想跟王妃一起去,那便要好好保护王妃,若有什么万一,提头来见。”
沈羡之翘着脚坐在椅子上垂头认真地学着丁香教给她打络子的办法,但是线都打结了,成了一团,正想办法解开了,听到夏侯瑾这话头都没抬,“不用,我到时候喊鹿修澜一起去就好。”
鹿修澜对沈羡之,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是出乎意料,夏侯瑾竟然没反对,甚至都没带一点犹豫,当下就答应,“也好。”
这着实让玄月愣住了,“不是,王爷,那我呢?”难道自己不可靠么?
然而却听得夏侯瑾一脸理所应当地说道:“鹿修澜心中有王妃,若真遇到什么危险,必然是愿意拼了命去保护王妃。”
玄月不悦,“难道属下就不能了?”
沈羡之其实是有些震惊,夏侯瑾就这样坦诚地将他答应鹿修澜同自己去参加武林大会的意图说出口。听到玄月的话后,接了过去,“你当然不能,我原本就打算让你去清河县待半个月的。”
“让属下去清河县干嘛?属下一不会牧羊二不会种棉花。”玄月婉转拒绝,他去了那边没有什么用武之地。
哪料想沈羡之说道:“钱袋子会和你一起去,他年纪小,我怕压不住人,你就不一样了,到底是王爷身边有名有姓的人,你去了他们就愿意听话。”
玄月扯了扯嘴角,竟然没法拒绝,后悔早知道不要在这个时候进来就好了,没准这差事就落不到自己的身上去。
武林大会沈羡之一定要去,但也不能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准备,更何况这城里许多事情都是她一把在抓,而且现在还在修筑官道,这是断然不能出一点错的,于是朝着夏侯瑾看过去,“你不会让我失望吧?”以往都是自己留在这城里主持大局,现在交给夏侯瑾,她竟然还有些不放心。
“阿羡这是什么话。”夏侯瑾有些哭笑不得,他难道看起来是那样不靠谱么?更何况大部份都上了正轨,就那善医堂还在准备中,他还是办得了的。
沈羡之觉得面前这团线是打不开了,直接扔给夏侯瑾,“那行,到时候有什么问题,虽是联系。”
这架势,好似她才是这西南之主一般,玄月在一旁忍不住低笑出声,原来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不止是他,连王爷也没逃过,这样一来心里也是好受了许多。
清河县走起!
看似去参加这武林大会,说得如此轻松,只是等到了这无人之时,夏侯瑾还是将自己的担忧一一道出来,“消息再怎么封闭,可是咱们到这西南已经一年多了,京城那边不可能真什么都不知道,城中许多事情也是你一直在主持,以往有展护法的人挡着,他们进不来,可是这一次你出了西南,只怕是凶多吉少。”
宫里,不会就这样放过这次机会的。
这些问题,沈羡之心中那其实也早就有数了,拍了拍夏侯瑾的肩膀,“所以才叫鹿修澜跟我一起去啊。”鹿修澜的仇人,也不也就是宫里那位么?宫里那位要想办法除掉自己,鹿修澜肯定会想办法将那些人都解决掉。
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平家跟皇室联手,那才是问题呢!不过这些问题,从将平月秋留在城里那会儿,就已经注定了的,躲是躲不过。
所以沈羡之心想,左右是躲不过的,不如迎难而上,她这个人本来就最讨厌那些潜在危险,上一世那是没办法,生在了那样的和平年代,刀枪不能乱动,但是现在不一样,这个世界的规则,正好对她的胃口。
夏侯瑾见着她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甚至颇为自信,就越是担忧了,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这样子,叫我如何放心?”所以还打算让人暗中跟着。
“有什么不放心的,明枪暗箭我都擅长,他们斗不过我的,你且把心放在肚子里,好好等着我荣盛归来就好了。”但是她那心里这会儿在琢磨夏侯瑾说的那乌合山宝藏一事,这出去一趟,不能就空着手回来,这不是自己的作风。
夏侯瑾见此,也是哭笑不得,“也罢,城中诸事,你也不必担忧。对了,我打算让骆冰云的小师叔来府上,你意欲如何?”
沈羡之知晓,那骆桑墨也是一方名仕,城中正是缺人,若是夏侯瑾真能请得动他,再好不过了。“也好,他若能行事,你到时候也轻松许多。”
只是细想到底没有一个像样的衙门,人手怎么也不够用,总不能一直从日月神教那边调动人员吧?于是便道:“你想办法,弄些人过来,只要能用的,不拘一格。”
夏侯瑾听着她的话,笑盈盈地看着沈羡之,“好,都听阿羡的。”
沈羡之听到这话,自然是受用,心里是怎么也没想到这夏侯瑾会这么听话,当初刚接触的时候,还以为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人呢!“也不是说都听我的,只是多来些人,你少辛苦些,我这是心疼你。”
“多谢阿羡心疼。”夏侯瑾说着,只拿出一个络子递给她,“挂在你佩剑上。”
沈羡之看着有些眼熟,“你找人接着编完了?”对比起后半部分,自己打的那一部分真是没眼看。
不想竟然听到夏侯瑾说道,“我编的,手艺可还行?”
“你?真的?”沈羡之闻言,来了兴趣,拿着左看右看,爱不释手,“想不到阿瑾你还有这手艺,难怪言巽那小子说你能文能武。”
随即高兴地挂到自己的佩剑上,一时也兴起,拉着夏侯瑾到院中,非要给他耍了一套剑舞。
夏侯瑾也没拒绝,还让人取了自己的琴过来。
正巧夏侯瑜从工地上回来,有事要禀自己的王兄王嫂,却远远地就见着这一副场景,只见一身红衣的沈羡之翻飞间,那手中剑挽出一朵朵漂亮的剑花,这不免是叫他有些羡慕,忍不住朝自己坐在轮椅上的自己看了看。
这双腿若是没有废掉的话该多好!只是好在很快他便整理好情绪,心想自己现在能活着,还妻儿,王兄也在身边,这已经是极好的事情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不过他也没冒然上前打扰,毕竟他们夫妻琴瑟和鸣,自己不能这样没眼力劲,所以还是掉头离开了。
打算明日早些过来就是了。
却不想夜里铁猫儿尿湿了裤子,没来得及换,竟然就感染了风寒,他也就没顾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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